第182章一举成名天下知
第182章一举成名天下知
如果说这时候庄叔颐的名声还不过是在学校附近小范围地流传，自民国十五年的八月起，她那可怕的威名就彻底在上海滩成为一个传说了。虽然这不是庄叔颐的本意。
“榴榴，前面被日本兵围上了，还举着枪呢。”袁晓彤胆子大，但是心不够细，经过几次游行庄叔颐是不敢再自己冒险把队伍托付给她了。于是袁晓彤就自己给自己找个职务——先锋官。
不得不说，这工作她做得不错。“我们要撤吗？”
“撤，有枪不撤，等着挨打吗？”庄叔颐立时一挥手就要把小伙伴们带走。
结果站在她们左边高大的男同学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不许走。贪生怕死，懦夫！”
庄叔颐那是什么人？枪老子抵着她的头也不视弱的倔头，这一两句话能唬得住她。没门没窗户！
“我呸。”庄叔颐一口啐。“孟子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我们站在这里是为了大义，不是为了要你夸一句‘舍身取义’的废话。若是你真有胆量就该去北伐军，在这里做个缩头乌龟算什么好汉，竟还好意思说话。闭上你的嘴，滚。”
那男同学脸上立时白一阵红一阵，无言以对。
庄叔颐冲他翻了个白眼便要从他旁边挤过去。可是被他这么一耽误竟连旁边也站起了拿枪的来。这下走不掉了。
要说不是这日本人蔫坏蔫坏的，别的来拦游行的军队都是拦了前面的，由着后面的人跑，只要游行的队伍散去便作算。偏这日本人不。他们弄了个口袋式的围堵，几乎像是行军打仗对待敌人似的，叫游行队伍里的人逃也逃不掉。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庄叔颐立时心慌起来。
接着前面响起了叽里咕噜的日本话。庄叔颐一听便觉得不好。上海滩人才辈出，游行的队伍里当然也有不少人听得懂日语，立时有不少人脸色变了。
那话里尽是拿她们取笑，支那猪什么的也不奇怪，西洋人还多的是叫他们中国佬的。国力疲弱，国人便无尊严可说。只是他们那话里话外竟提及到火药和枪炮。这可不大妙。
庄叔颐心想这下不能跑了。“圆圆，你……不，还是我自己去吧。娴娴，你看着她们吧。”
“不许叫我圆圆，榴榴你不要老是给我起外号。”袁晓彤忍不住抱怨，但还是乖乖呆在原地。
“你们一个圆圆，一个榴榴，干脆组合，叫圆溜溜算了。”叶娴赶紧把这俩冤家分开，再吵个片刻黄花菜也该凉。
庄叔颐先是笑着冲她们做了个鬼脸，转过身，背对她们时才收了笑容。
她该怎么办？或者说她能怎么办？
庄叔颐觉得思绪乱成了一团麻，支撑她向前走的，不过是心中的胆气和责任。
“支那猪，滚回去。”几个有胆色的学生领袖手挽着手想冲出一条道来，却被日本兵一枪托砸了回来。
庄叔颐不敢看，怕见血，便别过脸去，仔细听他们士兵中的嘀咕声，企图找出些东西来。
可是他们的口音实在太重，语速又快，庄叔颐便只能听个大概。只几个词语出现频率特别高，油，火，约定的地方。
庄叔颐听出最后一个词时，这才察觉到游行的队伍不知不觉已经被悄悄引导到了僻静的方向去。这不对劲。这附近居然凑巧都是挂着日本国旗的建筑，犹如一个浓缩的租界地段。
这叫庄叔颐不由地想起了一个词——瓮中捉鳖。
汽油和火药，加上这阴森恐怖的日本国旗林，能教人联想到什么呢？庄叔颐一想通立时便是惊惧得毛骨悚然。
但是他们怎么敢？这里起码有一二千学生，就算他们赶尽杀绝，难道整个上海滩都是瞎子和聋子吗？不，庄叔颐不由地想起过往种种，竟一时不敢否定。
这被列强占着家乡，用枪抵着脑袋过活的国人有几个不是装聋作哑的偶人呢？他们就是亲眼见了，也会视若无睹，更何况是道听途说。
只要这日本人将所有人的眼睛蒙上，再放出些零碎的舆论导向，恐怕便是谁站出来，他们都是不肯认的。正巧上海滩的外国人早就将她们这群动不动游行抗议的学生们视若眼中钉，恐怕也没有人会站出来主持公道。
正义两个字从来都不是为弱者准备的。
庄叔颐想到这里，心凉了一半。她回去，也不敢和女孩们说，若是引起恐慌，对方便也不用想办法了，她们自己就要完蛋。
“榴榴，可是探听到什么了？”叶娴见她那一脸苍白，便觉得不妙。
庄叔颐强撑着，才没叫自己的声音颤抖起来。“地点偏移了，这附近你们有人来过吗？”
“没有。”众人皆是摇头。这东洋人的地盘，又没有什么好东西，一般没事谁留心这样的地方呢。
庄叔颐叹气时，眼睛四处探查，脑子里拼命想着该怎么办。突然她看见了某一栋窗户后藏着一个人影，梳着油光水滑的辫子，却插着一支金光闪闪的钗子，还有流苏。这样首饰的戴法恐怕如今只有日本才有了。
这当然不值得奇怪。这里面不是日本姑娘才奇怪，只是那女孩一直向庄叔颐这边望过来。距离太远，庄叔颐看了好半天，这才认出来是清子，庄叔颐在永宁时的同班同学。
不知为什么，明知道对方不可能救她。但是庄叔颐便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大抵是这份熟悉感带给她的错觉，但总算是叫她的脑子没有慌过头了。
不管日本人想干什么，在这样一个宽阔的地界，他们便是真的起了杀心，也做不到真的没有遗失。这里可有上千人，便是逃出一个，凭这群学生所代表的含义，日本人都讨不了好。
庄叔颐刚刚安抚了自己，前面却突然响起了泼水声。这时候，哪来的水声。然后庄叔颐便闻到了浓重的汽油味道。不对！庄叔颐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这帮日本人居然真敢这么做，他们这是疯了？
常理在此刻完全失去了颜色。庄叔颐若不是亲眼所见，真的不敢相信那群日本兵竟然真的往人群里喷洒油。然而最不可置信的现实便摆在庄叔颐的眼前，由不得她质疑。
庄叔颐见前面的人惊慌地尖叫大喊，恐慌地乱窜，但是这里地形开阔，没有任何遮挡物，现在是炎热的八月，众人连多一件丝巾来遮掩也没有，只能任那油料洒在身上。
现在还不过是刚开始，庄叔颐的眼前却依然出现了一道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她眼前所见全都焚烧殆尽，地狱景象将在她眼前展开自己阴沉残酷的画卷。
此时众人已经反应过来了，从前面到后面，顿时如一道汹涌的巨浪拍击在岩壁上，声音顿时炸裂开来。
“他们要纵火！他们要杀人了！快逃！”
但是能逃到哪里去？此时这里已经被团团围住，人人前胸贴后背，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隙可以躲避。庄叔颐攥紧了拳头，手指的关节仿若是久久不曾使用的机械发出咯咯的脆响。
庄叔颐大吼一声。“让我到前面去！”然后一把拍在隔壁人的肩膀，借力踩在前面人的背上，一个用力猛跃，便从人群上空冲过去。在中途她当然担心过会掉下去，或者是别的什么，如果这人群能稍微疏一点的话。
“她是小东楼主！”后面平权会的姑娘们齐心大喊道，终于压过一切杂音，叫前面的人听见。然后便是如同浪潮一般的生生不息地向前推动。
“她是小东楼主，让她到前面去！”
这声响之大，竟给所有人一种希望的奢想，那种奢想看起来竟有一种炫目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