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学者的小九九
“好吧，听你的——从头讲起。”伴随着卫生间若隐若现传出的水声，邱子方一边杵膝缓缓坐回，一边打开话匣子。
“我的工作，介乎于传统的理论性文化研究和一般理论性质的考古研究之间。你是北京人，应该知道，涉及理论，特别是我说到的这些领域，研究工作，差不多都集中在北京——”
“我还真不知道。不过现在知道了。您继续——”
高璟觉得，打开话匣子的邱子方，仍然显得“不入戏”，不是因为“怯场”，而是被卫生间水声激起的、他不明所以的讶异，还没消散。
“简而言之，我工作的单位，它的主业，以及我在其中承担的部分，都可以认为属于比较冷门的。”
被高璟引导着说了好一阵专业领域、资源分配、学术倾向等等反正是听不懂的长篇大论后，邱子方明显放开了。
“冷门不受重视，但也不是没有优势。如果在冷门上，能真出成果，当然是能引起重视的成果啊；那样，反而容易……怎么说，我，我我我——”
“脱颖而出？”高璟试探着说。
“呃——大概……不谦虚的话，也可以这么讲。”
卫生间水声停了。
邱子方似乎习惯性似的看过去一眼，马上收回目光，发现高璟又去到窗边要抽烟，没注意到高璟是站成最大限度看不到卫生间方向的状态。
“大概四五年前，就算五年前吧。因为一个可以说很偶然的发现，使得我的研究工作，在方向上，发生了一些调整。概括讲，调整过后，我更关注女性，历史上的女性，在文化发展历程中的作用——
“你晓得的，近现代以前，重男轻女，是比较严重的。我们国家尤其严重。以至于女性基本都不会在史册上留下印记。当然，皇后、重要的嫔妃这些，除外。所以说基本上吗。就是皇后、嫔妃这些，其实也……最多也就是涉及政治方面，其他诸如文化，就缺位了……”
“那要这么说起来，真要搞研究，可是不容易。现成资料少啊。”高璟说的很由衷。
“资料其实也不少，只不过大多数都不那么——不那么……”
“不那么权威是吧？”
“权威谈不上啦。就是——”
“不正规是吧？”云笑菲的声音从居室深处传来。
两个男人不由自主齐齐看过去。
随即，高璟就后悔这个本能式的反应——云笑菲穿着介于居家服和睡服之间样式的轻飘飘的过膝长裙，水淋淋、香喷喷、热乎乎、清亮亮，从卫生间那边走来。
高璟急忙假装咳嗽，转向邱子方，发现邱子方直瞪瞪看着云笑菲，目光和脑袋跟着云笑菲的行走路线移动，直到云笑菲拖着手指沙发到他近旁。
那眼神，在高璟看来，有点儿像没见过世面的半大小子，又似含着一丝丝鄙夷、排斥那样的意味，很别扭，很让人觉得不正常。
云笑菲坐进手指沙发，比邱子方和高璟坐定沙发的位置大约矮下去半头，跟几乎紧挨着的邱子方，形成“小鸟依人”格局。
这本没什么。问题是，装束反差太大——邱子方穿得太正式，云笑菲又穿得太随便，随便到就算来客是同性，都不适宜的程度。
道学点儿说，云笑菲此时的装束，再加上披散开来还在滴水的头发，简直“见不得人”！
邱子方明显是想提醒她点儿什么。可她根本不看他。
“我觉得，云小姐说的对。”高璟打破尴尬，趁势调整成不扭脸看不到云笑菲的姿态，并且用“云小姐”的称谓，委婉地替邱子方发出提醒信号。
可云笑菲不为所动，兀自梳着水湿的长发，扭着头，既不看高璟，也不看邱子方，唠家常般开口道：“他们专家眼里，分什么权不权威、正不正规，都是自己跟自己为难！其实，不管什么，平常人眼睛里，都是一样的看不懂。”
“也不能绝对这样讲。研究的目的，就是——”
“哎呀不要越扯越远好不好啦！”
“我——”
“算了算了。我来跟高先生讲，讲的不对的地方，你再纠正，这样可以快一点！”
不等邱子方表态，云笑菲就转向高璟：“是这样的——”
高璟不得不呼应地转头看向云笑菲。
就在这个瞬间，一直在梳头的云笑菲，微微侧了侧身、弯了一下腰，宽松轻薄的长裙坠下老大一节，极富诱惑力的胸部曲线，连带顶端的深晕，都一览无余！
好在只是瞬间！高璟可以用拿烟的动作，掩饰刻意的低头垂眼。
手碰到烟的时候，高璟脑子里闪出一个让他觉得自己很不那个的念头：除了长裙，云笑菲什么都没穿！
他马上打消这个至少也是“不正经”的念头。“您说，我听着。”赶紧点烟。
“研究研究女人，别人都不大研究的。搞好了，出成绩的呀！想升副研究员，另外开路，没把握；还是老套路，也怕把握不大，就要盘算盘算啦——”
“盘算？”邱子方皱眉。
“那要不然应当怎么讲？”
“好吧。盘算就盘算吧。”
“还是的呀——盘算怎么样可以出新吗。就想，正面都走过了，走走反面。”
“反面？”高璟真没听明白。
“打比方说——演员演戏，一直都演好人，蛮受欢迎。可要想再进一大步，不容易啦。那么不如索性换个坏人演演看！这种小九九，好打的吔。”
说到这儿，云笑菲刻意地、挑逗般地斜睨了邱子方一眼。但邱子方并没看见她这一眼。因为他深深埋着头，好像谁都不想看，也不想让任何人看他，很羞愧或者说很羞涩的样子。
云笑菲凝住看邱子方，看了三五秒，缓缓展出戏谑无声的笑。
她就挂着这个让高璟感觉到“一家人”式的亲昵的笑，转向高璟，俏皮、亲热地飞速做个鬼脸。
高璟本想说点儿什么，见云笑菲的鬼脸，马上打消说话念头，连眨两下单眼，以为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