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一切皆人为

全卫国显然是没料到会被问这样的问题，一口烟没顺乎，呛得咳嗽。小薛忙不迭上前拍打，顺手从老全手里抽去抽了半截的香烟，很娴熟地捻灭在烟灰缸里。

“为什么这么问？”

全卫国咳罢，挥挥手，示意小薛坐回对面原位。

“大道理，我不想讲，也不怎么会讲。就说工作——干咱们这行的，要坚持唯物观哪！如果，连警察都神神鬼鬼的，那……”

老全真的是不善于做思想工作，“那”不出来了。

“我懂。”

小薛诚恳中带几分虔诚地看着老全。

“道理，我当然懂。从小到大，接受的也都是科学的教育。从来没想过神神鬼鬼的。我连鬼故事鬼片都没兴趣，基本不沾的。”

“那还疑问？”

“不敢说瞎话，我是真的想不明白呢。医生都说，那个张晓清，是中了邪魔的咒。医生也该是唯物的吧。”

“这个——”

“神神鬼鬼那些，我记得，高中语文老师，讲聊斋故事的时候说过——那些，是人把在现实中不能实现的、错过的，等等，借助了并不存在的神鬼，表达出来，是一种……好像跟心理学上讲的移情，有点儿类似。”

“你们老师还教这个？”

“也不是教啦。扩展学习的时候，闲聊天那样讲的。但是师祖——”

“别这么叫，听着好像我多老了一样。不介意的话，私下里，叫声叔，听着还顺耳些。”

“哎——叔？全叔？”

“好，就这样叫，挺好，比师祖好听多了。”

小薛腼觍地笑笑，侧过脸，避开老全目光，偷偷享受小得逞的喜悦和甜蜜。

她想向“全叔”表达的，并不是神神鬼鬼，也不是医生说的什么邪魔诅咒，而是对张晓清自伤致残（精神病也属残疾）案的“不理解”。

她问过医院的医生，也咨询了分局的法医，都说，就便在自伤之前，张晓清就已经精神分裂，理论上，也绝对不可能亲自、独立实施从体内掏出子宫的动作。

不过，电话里，平日处得很亲热的分局法医，还是是告诉了她一个特例。

以那位法医广博的见识和高超的专业水准，也就知道那么一个特例。

说是前些年，北方某大城市，有位颇有名望的自由女作家，因为至今仍不能完整解释、更无法证实的原因，也像张晓清这样，把手臂从下体探入体腔……不同的是，这位四十多岁的女作家，几乎把自己的腹腔全部掏空！之后，她存活了几小时。尸检没发现明显“药物入侵”。做尸检的，是法医界很有权威的专家……

那个案子，最终以精神错乱加酒精中毒，做了结论。

酒精中毒是尸检直接查出来的。

精神错乱，则早有诊断，比案发时间早至少半年。

虽说，把整个腹腔掏空，比单纯揪出子宫，更不知痛苦多少倍，可张晓清绝对没有酒精中毒。精神分裂，医院方面也认为是极近的时间才发生的，近到自伤之后，最早也是当时！

如果医院的结论没有大的差错，张晓清自伤的“不理解”，不仅仅只是痛苦程度和耐受力的问题，还有个疑问，就是动机。

这个，医生可以不关心，但对警察来讲，不仅必须要关心，而且要比疼痛那些，更关注！

更重要的，警察，要对动机，予以解答！

至少，原则上，应该如此。

“动机！全叔！”

小薛有点儿激动。

全卫国满额满腮的纹路，又皱出了八字眉，深沉地冲小姑娘点点头。

“她为什么要那么做？是什么样的目标、愿望，支撑着她忍受住那么大的痛苦？

“把自己那么痛苦地搞废掉了，要不是她那两位朋友及时发现、及时送医，怕连命都送掉了，总该是为着些什么吧？或者说，总该会有什么人，用了什么她必定会接受的方式，促使她……”

“你刚说——”老全见小薛犯了迟疑，就截住她的话头，开了腔。“她那两位朋友……用了什么她必定会接受的方式，从而促使她……”

小薛听得认真，故而也就听得犯懵。

“我那样说了？她那两位朋友——”

“对！就是！”

老全很有力度地拿手指关节敲敲桌子。

“你不觉得，那两个朋友身上，有疑点么？”

“男的，没接触，远远看到而已；女的，没看出什么疑点啊，都吓傻了，一个劲儿哭。”

“我告诉你，男的，也看不出疑点。”

小薛愣怔一下。

老全略略前倾，做私密状，低沉道：“可往往，越是什么都看不出，就越有名堂。”

“听说过锦绣大酒店爆炸案么？”

“当然。教科书级的奇案。师祖，哦不，全叔，全叔的成名案例之一啊！”

“过奖了。我说过奖，不是说案子，而是说我。那案子，认真论起来，不能算是我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