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案情回溯【下】

听姬汀香提及那一缕细微的“异样”感，高璟脑海中，倏地掠过北京背包客张晓清自伤事件。真的是“掠过”。一掠而过。

因为，他并不确定，乔楚讲给他的事件始末，全部真实。

还因为，就算全部真实，时间上，张晓清出事跟姬汀香的那一缕“异样”感，也隔着少说四个整天，姬汀香的滞后，很难想象。

所以，当时，他没提一个字，而是引导姬汀香继续——“江艳艳见鬼？”

问题出口，他内心兴奋起来，意识到，有关“姬汀香案”的最后一个谜团，将要解开！

果然，姬汀香接下来的讲述，填补了他内心在案情分析上的留白。

不仅如此，姬汀香接续话题的第一句，就点中期待中的“最要害”。

她轻叹一声，说：“可惜了那个孩子！我的罪孽……”

“那个孩子”，高璟认定，说的就是江艳艳家所在小区那名被模糊判定死于“脱阳症”的小保安。

姬汀香的述说，饱含歉疚、充满悲悯——

虽说，是“那个孩子”主动上前搀扶她，可若非她在极度衰弱时不由自主释放出“淫气”，这个主动，或许不会那么确然、那么决绝。

虽说，“那个孩子”执拗地上了她的车；可如果她拼了性命不要，该还是有一丝力气去拒绝、去驱赶。

虽说，“那个孩子”血气方刚、近乎“使强”地要与她“行事”，可说到底，还是被她带去了密处，才得放纵；也是因为她一时贪生，施蛊采阳，才迷了心性，陷入罔顾性事的无休无止……

在姬汀香眼里，江艳艳是“没长大的孩子”，需要呵护；所以，哪怕是在不彻底的“清浊”之后的衰弱中，她还是坚持着要去看看。

也许，高璟想，因为她面临“蜕变”甚至“终结”，才会在小区入口监控镜头中，留下一副黑黢黢的骷髅脸。

他没问。

因为觉得知道答案。

也因为，害怕得不到回答；或者得到的回答，跟自己以为“知道”的不一样、大不一样！

他想当然的答案是：其实，姬汀香也跟所有人一样，早在两千五六百年前就已死去。今天看见的，只是由“蛊”组成、维持的虚像。一旦这种组成缺失、严重缺失，这种维持行将崩溃、崩溃，她就只剩一副枯骨！甚至是更可怕的什么！

对此，他有切身体会——木乃伊归来那次，如果不极力遮掩，不敢想，他会看见什么。

那就发生在紧后不久！稍前些去江艳艳家时，她的虚像，应该还没变，正如脱阳症死去的小保安看到的；而监控摄像头，却拍到了实质——黑黢黢的骷髅！

施蛊采阳！

按她的说法，并不是什么“正经法子”，反倒是有害无益的“饮鸩止渴”。

可她还是那样做了！

对着一个执着而质朴的年轻生命！

对着一个纯然无知、浑然不觉的大男孩！

有那么一瞬，高璟的心，跌入冰冷，眼里的姬汀香，由“神”变成了“魔”。

一瞬过后，理性重占高地，让他想到：面对将死的痛苦，有什么会比求胜欲更强大、更能左右一个人？

信仰？

往生的希冀？

“终于结束了”的解脱、轻松？

就算拿定主意自杀的人，将死之时，也会本能做出求生的挣扎，也会呈现痛苦神情，以至于十有八九死相都很难看！

为什么会有“饮鸩止渴”的成语？

难道不是因为，被渴死比被毒死更痛苦？

科学表明，人在极度缺水状况下，由于体液浓度过高，电解质失衡，会有神志不清、精神紊乱的症状。

他怀疑，快要渴死、精神紊乱的人，面对有毒的饮品，还会意识到那有毒、喝了会死么？甚至，还会意识到“毒”与“毒死”的含义么？

大概，只会凭着求生本能，去寻求“喝上一口”的缓解、拯救吧！

既然如此，那么，对她，对她的施蛊采阳，又能责怪什么呢？

蔑视他人的生命？

如果真的蔑视，她会把奄奄一息的小保安送医么？

如果真的蔑视，她会在得知小保安不治而亡后，让顾由扮作快递员，送去丧葬费和洗涤、熨烫一新的保安制服么？

如果真的蔑视，她会在熨烫保安制服时，落下那滴被检测出基因组链呈多处陈旧性断裂的眼泪么？

“能原谅我么？”讲到告一段落，姬汀香这样问高璟。

近乎跪姿的面对，双手轻抚高璟膝头，眼泪汪汪的微微仰视，哀求般的嘤嘤语声……

“为什么问我？”高璟的嗓音沙哑，本来像是要说的不是这句，可说出口的，就只这五个字。

“因为只有你知道。”她说。

“因为——他们，那个孩子的亲爱之人，就便知道，也不会原谅我。我不奢望他们的原谅。也不奢望他的原谅。”

“那邱老师呢？”高璟这一问，很突兀，一下子让姬汀香浑身僵住。他也僵住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问出这么个问题。

俩人就那么对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