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心神之交

高璟意外接到警花薛晓晴来电的时候，乔楚还没醒。那是在他长租公寓附近步行大约十分钟一家小酒店的房间里。

就是之前因为把公寓让给女徒弟杨秀和女警官董佳住，他单独出来租住的那个房间，两三天前改成了长包。

小酒店标准间的格局，比公寓简单得多。接电话，不想打扰到左小腿受了枪伤正在恢复中且沉睡不醒的乔楚，就得去卫生间。

事实上，自从乔楚到来，他一直都在卫生间接打电话。

他知道，这种酒店式建筑，最不隔音的地方，就是卫生间。所以，即便是大白天，在卫生间打电话，他也是蹑手蹑脚地尽量压低一切声音。

小薛会突然来电话，他真的挺意外。

更意外的是，明明是大白天，小薛也跟他似的，尽量压低着声音，好像躲藏在不能被发现的哪儿——如果能听见电话那端的一些窸窸窣窣的杂音，他更会猜对方是在会议中。

他知道发生了枪击案。因为房间里的乔楚就是在十几二十小时之前中了枪。

但他并不知道有关那个枪击的其他情况。

按他揣测，小薛，作为老朋友全卫国警官的徒弟，未必会参与到枪击案的追查行动中。

实际，小薛来电，也没提枪击不枪击的，而是——对高璟来讲，比提到枪击的事似乎更微妙——她提到了姬汀香！并且是一张嘴就提到——“高先生您好，我是薛晓晴。想问个事情——最近一两天，您有见过姬汀香女士么？”

“见过。”高璟低沉、迅速作答。

不等对方反应，他紧接着反问：“为什么问这个？”

电话那边陷入沉默。

高璟不动声色地擎着手机等待。

片刻后，小薛说：“没什么，只是担心她的安全。”

高璟似乎受到什么触动，沉吟一下，长长地、略带夸张地、明显是想让电话对面的小薛感受到地，吁出一口气，然后以温暖的调子低低地说：“有心了。都很安全。”

都——很——安全！

他没去设想，小薛会怎么去理解这四个字，又会给出什么反应。

他觉得应该再说点儿什么，以打破凝固般的沉寂。

可还等想出说什么，小薛的提气声就传入耳鼓。

小薛似乎鼓起很大勇气地说：“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她特意把“我”说得稍重。等于告诉高璟：这番通话及其所意味着的一切，在她这边，都只跟她一个人相关。

当然，也是告诉了高璟：他刚刚说的“都很安全”的话，自己听明白了。

高璟有点儿感动地回应道：“非常时期，多加保重。”

他不记得小薛有没有应对，或者应对了什么话。

因为，就在刚说完的当儿，房间传来轻微但明显的一声呻吟。

那是乔楚！

没别人了呀！

他迅疾挂断手机，尽量放轻动作地出了卫生间，探头探脑窥向躺在床上的乔楚。

标间有两张床。

乔楚躺的那张，原本靠着窗边，现在是在房间几乎正中位置，既不靠窗、也不靠墙。

那是乔楚到后不久，他跟董佳合力挪动的——连床带上面躺着昏睡的乔楚一起，很费了些力气。而且，之前之后，还得把另一张床做腾出空当和插入新空当的两次搬动，更是很费了些力气。

乔楚没醒。只是哼哼了两声。受伤的左腿似乎动了动。大概是疼的吧。

高璟无声缓近到跟前，盯着四脚八叉仰躺着的乔楚看，发现他沉沉闭合的眼睑下，眼珠在转，时快时慢。

他又看看乔楚的伤腿，心里打起小问号——眼珠转表示在做梦。那刚刚的呻吟，到底是伤口疼的，还是梦见了什么？

乔楚发出呻吟，不是因为伤口疼。

发出呻吟的时候，如果说伤口会有什么感觉，那也不是疼，而是痒——生肌的那种痒。

但无论是疼还是痒，乔楚都不会因而不自觉发出呻吟，不管是醒着还是睡着。

高璟从他转眼珠判断他在做梦，其实不准确——绝大多数做梦的状态下，对梦以外的现实没有感知；就算有，也很轻微、很模糊。

可乔楚却几乎完全能感知到身处的现实。

他知道是在酒店房间，知道高璟在身边，知道高璟很多次去卫生间悄悄打电话，甚至知道高璟和被叫做“佳佳”可却让他觉得声音、气味都如同钱丽雯的女人，很吃力地、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挪动他连同躺着的床……

他特想跟他们说话，特想让高璟知道他没睡着，特想问问高璟偷偷摸摸都在卫生间捣鼓了些什么，特想告诉所有人他还活着……

可不知怎么，就是动不了！

手指尖、嘴皮子，哪哪儿都动不了。

连眼都睁不开！

好像就眼珠子能转。

他就拼命转，想让高璟注意，想让高璟明白他其实是醒着的，期待高璟能给点儿外力，让他真正醒来。

可是——这家伙，蹑手蹑脚围着转，就是碰都不碰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