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在劫难逃【上】
从别墅“业主信息”证实名叫“詹克”的右手截肢男病患,异乎寻常地昏睡了好几天,让医院上上下下好生惶惑。送来时,他处于休克状态。从后来探明的伤情看,似乎还可以理解。术后,过了麻药效力时间很久,还不醒,就未免令医护不安了。
这份不安,如果只是手术麻药用量用法的疑虑,还不至于演变成“惶惑”。可要是跟来的时候就处在说正常也算正常、说不正常也可以的深度昏迷状态结合起来,问题就来了。
再加上整个过程中生命体征都没任何其他问题,问题就显出了些许“不敢想”。
更麻烦的是,派出所女政委看了“鬼手”过后,斩钉截铁责成医院在他醒来第一时间报告,声称要亲自来录口供。
如果,医院能悟出,所谓“亲自录口供”,意在把蹊跷、令人不寒而栗的“鬼手”情节“把握”成“治安事件”甚至“事故”、避开“刑事案件”,以不令“低发案率”的“政绩”节外生枝,兴许还不至于惶惑——睡着呗,反正生命体征没问题。
可实际上,医院一直悬着心——老这么不醒,公安问过来,怎么应答啊?
没人去追溯给詹克电话叫救护车的“匿名女性”,包括派出所及其女政委,以至于那位“匿名女性”穿着古怪、大摇大摆进进出出,把来自同一幢“凶宅”的云笑菲转去市区专科大医院,都没引起院方一点点特别的、跟詹克连带起来的关注。
同样,也没人注意,一直昏迷不醒到詹克,紧闭的眼睑下那对眼球,几乎不停顿地剧烈转动。
如果有人注意到这个情况,哪怕只是非专业人士,都大概会猜,这个一直不醒的病人,并不是医学概念的“昏迷”,而是“沉睡”,浸在似乎永远都醒不了的梦境中的——沉睡。
那是一个几乎跟实际发生完全一样的梦。在别墅。
穿着又像睡袍又像古装的宽大袍状服装、丝巾包裹整个头部的陌生女人,指责英文名杰克的金领詹克是贼,在窃取不该看到、更不该拍摄的研究资料。
他辩解,说所有资料都是合法获得,经过了资料主人的同意。
女人说他“一派胡言”,然后就要拉走那两个沉甸甸的拉杆箱。
他阻拦,厉喝着请女人离开,说了不然就报警之类的话。
女人坚持。
他跟女人争夺拉杆箱,却无论如何都撼不动半分——女人拉着拉杆箱的手,怎么都掰不开,像长在了拉杆箱的拉杆上。
他露了狰容,警告对方说别逼他打女人。
女人说他“放肆”、“混账”。
他不在乎“放肆”,但被“混账”激怒,抄起原本用作压住资料的西式短剑。
他并没想拿那东西去刺女人。因为他并不会使用那种短剑,也不清楚那只是装修时附赠的物件到底能不能“实用“。当然,也是有那么一点点不敢。就一点点。
可是,只是一比划,女人竟就劈手夺走了短剑。
飞快!
快得他完全没反应过来。
他试图去夺,右手被女人攥住。
他不明白,女人明显比他小至少两号的手,是怎么一下就把他的手攥住的。
梦,休止在了他这个“不明白”。
然后重复。
完完全全、一模一样的重复。
梦里的他,知道是在重复,很烦躁,很气恼,大声命令自己和攥着他右手的女人“停止”、“走开”、“滚”……
他不记得喊了多少声,命令了多少次。只觉得嗓子都要喊破了。口干舌燥、声嘶力竭。
就在他竭尽全力克服掉笼罩了整个头脑的绝望、竭尽全力重整旗鼓、准备发出“最震撼音”的刹那,被女人攥住的右手,忽然传来排山倒海的剧痛!似乎从内里的深处,爆破了无数微型炸弹,毕毕剥剥的,残酷、生硬、无情地刺杀着每一根神经,疼得他天旋地转,大张着嘴却失去了发声功能。
疼痛到达极限时,他终于发出声,同时眼前完全黑暗下来。
没有一丝光亮的,绝对的,黑暗!
他听到了痛苦而绝望的嘶喊。沙哑、尖利、撕裂,如同受伤濒死的野兽!
他不知那声音从哪儿来。只感觉右手已经麻木,完全没了感觉。
无法形容,更无法承受的剧痛,极速上升!到手腕、到小臂、到全身!
闻声赶来的医护,第一时间反应出,麻药劲儿早过去了的病人,此时可能很疼痛。
可也不至于嘶喊到这么吓人的程度啊!
一直静滴着镇痛药呢呀!
本来是该口服的,因为病人不醒,才……难道静滴出了问题?
那也不对啊——整整四天!四天都靠静滴营养液维持的病人,哪儿来这么足的底气,叫这么大声?
得知病人“苏醒”的派出所女政委,风风火火开着警车赶来录口供。到医院却被告知,病人呈明显“创伤性抑郁”症状,醒来后一言不发,得知失去了右手,完全陷入呆滞。
女政委抱怨地脱口而出:“病情该隐瞒就隐瞒啊,人道主义常识,不懂么?!”话出口,她自己似乎觉出哪里不对,愣住。俄顷,环顾没敢纠正她的院方人员和实在没好意思附和的跟班记录民警,冷哼一声,扭头走了。
差不多一小时后,二级警督命令对被截肢病人隐瞒病情,在整个医院传为“佳话”。
直到四五年后,这位曾经的派出所女政委、后来江海市公安局宣教口的主要领导之一,因包括跟多名上级领导有“糜烂”的“不正当男女关系”在内的十多项“重大违纪违法情节”而“落马”,那还都是江海市“医疗战线”被不厌其烦口口相传的经典冷笑话之一。
派出所女政委留下“佳话”扬长而去的时候,乔楚终于摸索到了杰克的别墅门前。
因为别墅大门是半开着的,所以他就大剌剌走了过去。
到跟前,刚抬起手准备礼节性敲敲门,顺便往里张望一下,却又凝住。想着该不该先去个电话,说一声“老板我到您家门口儿了”,再补充“是您别墅这个家”。
谁知,就这一凝的工夫,里面嗖地冲出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