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暗夜里的鬼祟与心动【下】

他毫不犹豫就回拨了。他相信，这钟点儿、知道这个号码并且会打过来的，一只手都用不了就数完了。

最可能是两个人——高璟、钱丽雯。

他注意到，来电号码是北京号段。

这时候，他特想跟谁说点儿什么，特想跟北京发生点儿联系，哪怕是打错电话。

一条人命，无声无息折在了他手里。

虽然死者很可恶。

虽然说到底不能算他“全责”。

可毕竟死了人。

他杀过七个人，不算这个。

反正他只记得那七个。

开始时很猛、很决绝。

后来就心里发寒了。

一路过来，七条性命，或许还要多点儿，没让他成为杀人狂，反而似乎比常人更理解了“死亡”的含义——凄惶、阴暗、丑陋……

面前这个已经把他熏麻木了的死亡，是“计划外”的，也可以说，多多少少，是“意外”。

就算用那这家伙去做挖掘死亡谷的耗材，也未见得他就会丢命。也许只是跟张晓清江艳艳和那个倒霉的小护士那样。顶不济，把他留给那个“活妖”充数。怎么也比死成这样强吧。

现在，耗材没了。再去找，他觉得都没那个勇气了。

因为，那可能意味着，还会死人。

他甚至都因而动摇了原本想定的挖掘计划。

也许，说点儿什么，最好是跟熟悉的人，哪怕是高璟，哪怕胡说八道，好歹也能排解一下此刻的郁闷，好歹也消解一下心里很深很深说不清怎么来的那股子酸溜溜、麻酥酥！

是她！小钱！！

我的旅伴儿！

我的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旅伴儿！

他本能地要离开死亡现场。

避开死亡。

避开死亡的恶臭。

避开死亡所代表的一切丑恶和肮脏。

包括死者的。也包括他自己的。

他妈的外面的空气真好闻！小钱的声音真好听！！

他几乎脱口而出要说“小钱我想你！特想！！”

然而说出口的，是问她想不想自己。

话出口，就觉得自己很傻、很操蛋！

人家凭什么想你！

你是谁呀！

你他妈的是杀人犯！！

小钱，他死了。

不行，不能说！

小钱，忘了我刚刚说的，我不是成心要那么说的。

说呀！张嘴啊！！怎么了这是？！

小钱，别不理我！我没什么想说话的人！跟我说点儿什么吧！什么都行！！

小钱，怎么不理我了？

小钱说“挂了吧”，然后就挂了。

心里的酸溜溜、麻酥酥，一下全变成了针扎似的疼。

疼得站不住！

疼得不得不弯下腰，不得不扶着点儿什么！

他真的是不懂，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反射出的，又最可能是什么。

扶着暗夜里看不分明的固定物、微微含胸弯腰，悉心体悟深处针扎似的疼，等待那疼过去，或者更疼、干脆把他了结在这儿，跟那臭烘烘的孙子作伴；耳边震响着钱丽雯最后说的“挂了吧”那三个字，他觉得自己在缩小，变成了从不认识的小屁孩儿。

那一刻，伟大发现、计划、活妖，一切一切，都扭曲了、松动了，成了“不稳结构”。

只是他还没真正意识到。

他缓了好久，才吃力地重新站直，疲疲沓沓返回死亡现场，坚持着把“活儿”干完。

尸体，就留在杂料斗里，吊高了就算完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