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守望与进退两难

高璟就那样跪坐着，跪坐在江南盛夏泛着潮暖的茵茵草地上，面对视觉直观并看不出的通入山谷的隧道口，好像成了雕像。这时的他，完全沉浸于刚刚所经历的那种仿佛魔幻电影情节的惊心动魄，被其中衍射出的可能只有他一个人感触得到的诀别般的失落与伤怀，重重包裹，密密、缓缓、无可抗拒地挤压，把他客观存在的肉体与灵魂，以及蕴含其中的大侦探的理性，挤压成一团混沌。

那一团混沌，与外界的一切，也就是通常被称为“尘世”、“人世间”的那些，都格格不入，成了一个孤立的、属于另一时空的存在。

他分辨不清。

分辨不清自己。

也分辨不清外界的一切。

似乎，他也没有要去分辨的愿望。

或者，也可以说，他没有任何愿望。

他没想到，竟就会这样睡着！更没想到，这一睡，还就到了次日天明！

而且，在这个比他绝大多数在室内床铺正常条件下的睡眠都要长出很多的过程里，他始终保持着跪坐姿态。

在江南盛夏泛着潮暖的茵茵草地上，对着视觉直观并看不出的通入山谷的隧道口。

那一睡，无梦。

无梦的沉睡中，他对身外的一切都没感知。包括背后两双眼睛的注视。

那两双眼睛，藏在通往山体的不规整小径边上的灌木丛里，属于乔楚和钱丽雯。

他们不是跟踪而来的。

事实上，他们到的更早。

如果他们再早到点儿，而乔楚又没提议等到天黑再行动，就很可能在翻山试图进入山谷时，居高临下看见悍马车狂飙而来，在险些就要撞到山体的时候戛然而停，被宽大丝绸包裹着的不规则物体，从后门滚下车，蠕动到驾驶门外、拉开驾驶门、从里面揪出高璟、像扔空麻袋那样甩到地上、自己爬上车，悍马车随即敞着门猛然打横、沿山脚飞驰二三十米后，一个神乎其技的“漂移”，打正方向呈正对山体，几乎无停顿地冲进山体、消失……

而实际上，他们还处在“准备行动”的阶段，就听见引擎声。

乔楚马上听出，那是那种悍马车特有的、强劲到“蛮横”的引擎声！

声音从跟他们的来路几乎平行的方向传来。

音量变化的规律告诉他们，声音正在以极快速度，接近他们的目标——那座山，通往死亡谷的山。

当时，他们才选定来路上距山脚一公里左右的一片小小的不规则野树林，用以隐蔽他们的皮卡车。钱丽雯站在车下，准备指挥乔楚调头，驾车的乔楚，正为调头的会不会剐蹭到显然没什么经验的她而暗自担心。

悍马车强劲到“蛮野”的引擎声，让他们同时怔住。

片刻后，乔楚先反应过来，停住手头一切动作，凝神静听。

随即，钱丽雯惊问：“怎么回事儿？”

几乎跟她的话声同步，悍马车引擎声，达到并突破跟他们平齐的位置，迅速接近山体。

几分钟后，他们隐蔽好皮卡车，轻步急促奔到能直观看清山脚的那个灌木丛，并没看见任何车，只看见面对山体跪坐的男人背影。

那一刻，他俩同时不由自主地轻呼。

下一秒，他们像都被对方刚刚的轻呼惊到，迅速对视。

如果彼此真的毫无顾忌，就像约定“共同进退”时候想让对方以为并自认为已经让对方以为的那样，对视瞬间，他们很可能会同时向对方发问。

乔楚会问：“什么情况？”

钱丽雯会问：“谁呀那是？”

乔楚一眼就认出那是高璟，不然还会是谁？

高璟出现在那儿，虽不符合他此时的预期，但也没太多意外。

意外的，是高璟的姿态。

而钱丽雯却从乔楚的轻呼和随即跟她对视的眼神里，读出“他知道那是谁”的信号；而这个“读出”，在那一瞬，完全覆盖了眼见的现象本身带来的惊讶。

当然，他们都没向对方问出什么。

乔楚假装没认出那是谁。

钱丽雯也假装没“读出”什么。

乔楚的“假装”，不全是想对差不多已经认定是在“同一条船”上的钱丽雯刻意隐瞒什么，而是不想解释。

至少，现在不想解释。

那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

甚至，他都觉得，对因为闲的没事而只想就张晓清的遭遇要个答案的钱丽雯来讲，很可能，关于高璟，怎么都解释不清楚。

所以，他只嘘声说：“瞅这意思，咱得慎着点儿了。”

“是说不进去了么？”钱丽雯隔了好一阵才嘘声问。

乔楚摇头，没说话，目不转睛盯着高璟。

之前，他已经跟钱丽雯透露了路遇的“活妖”姬汀香及其跟山谷的关系；当然，是没细节的“删减版”。其中一个重要“删减项”，就是高璟——只字未提。

他承认找“相关的人”试了一下，结果也中招。他指的是江艳艳。但他没跟钱丽雯提名字。尽管，之前，他曾让钱丽雯帮着在网上搜索这个人，但并没做“对接”；并且，对江艳艳“中招”的状况，也只是“轻描淡写”、一带而过。

现在，他有点儿后悔了。

后悔没硬下心肠甩开兴冲冲往前凑的钱丽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