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未卜的旅途【下】

尽管高璟竭尽全力把扶，接连迅疾扭转方向和谓为剧烈的颠簸，仍令那两具直似木乃伊的女性躯体，不断摇摆晃动。向窗外探望、试图识别环境的当儿，他把持两具躯体的的手，也不自觉地移动了位置。

一个显然轧到大块突起物的大颠簸，正试图调整手的位置的高璟，身不由己地歪倒。

歪倒瞬间，他看见离自己较远而离前面驾驶楼较近的那具露出赤脚的躯体，头部向驾驶位背身部斜滑，眼看就要坠出放平的后座。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权衡，本能地飞速伸手去扶，长而大的手掌，及时拢住了那个头部，另一手为保持平衡，肘部撑在两具躯体之间，掌缘不可逆转地捂上这具躯体不算明显但肯定是凸起着的胸部。

“哎呀！”他不由得惊呼，急忙撤开“犯错误”的手，另一手托着这具躯体的头部，向内用劲，试图使其恢复原本位置。

不经意间，包裹头部的浴巾松开，在复位的过程中，露出了头脸。

高璟惊住。

眼前的这副头脸，乍一眼看去，简直就是死去多时的样子——脸颊和嘴唇，都是死亡般的青灰色，眼睑呈暗青色，嘴微张着，乱发从额头到脸颊再到口唇下颌，也是死亡般的发灰。

虽然这张脸，细看之下，能觉出带着几分英气的美丽，可此时……她没有呼吸。

高璟瞬间有有种翻开眼皮看看瞳孔的冲动。但下一瞬间，他就打消了这个冲动。不光是因为姬汀香让发的誓，还因为——好歹他也见过几具尸体，认识几个够分量的法医，故而多少算有点儿经验；那点儿经验告诉他，眼前的女人，如果确如面色显现的那样已死去多时，身体应该是僵硬的，嘴角和“三角区”这些地方，也应该出现明显可识别的尸斑。

可她没有尸斑，身体也是软的。

甚至，隔着浴巾，还能感觉到生命的温热。

“对不起香姐——”待到车行稍稍平缓些，高璟调整好一切，歉然冲驾驶位说。

“我刚刚……不小心，碰……碰了她……”

“那个就是艳艳，姓江，水工江，丰色艳。”姬汀香语气温和。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她。她是我朋友。”

说到这儿，姬汀香不理会明显被她一番话说得有点儿犯懵的高璟，扭头看一眼邱子方，说：“对了，之前，笑菲就住在艳艳家。”又往后扭一下头，“我给你去电话说笑菲安全，就是那时候，委托艳艳暂时照顾。”这句，明显是跟高璟说的。

高璟听出来了。邱子方也听出来了。

高璟听了，第一感觉是释然。而邱子方的第一感觉，却是满心的别扭。只是不知，别扭在哪儿。

高璟倏而又紧张起来，看着驾驶席靠背，结结巴巴说：“那她，江……云……”

姬汀香轻叹，略略沉吟，瞟一眼故意看窗外的邱子方，无声苦笑一下说：“后来，笑菲不知为什么，从艳艳家走掉了。艳艳很着急……”

高璟想提问题，可不知该问什么，也不知该怎么问。

姬汀香又叹一声，很悲凉地说：“现在看，走掉，未必是坏事……如果她们两个，我……我都不敢想……”

听到这儿，高璟心里不由激烈震动起来——虽然，对江艳艳家的秘密侦查显示，江艳艳极大可能是被直接从家里甚至就是从卧床上掠走的；可这只是推论，而且是他跟老全都不曾明示的推论！更何况，得出这个推论的秘密侦查，也是老全……

除非老全向姬汀香透露，道理上讲，姬汀香应该不知道江艳艳的灾难是从自家起始的。

老全会透露么？

向姬汀香透露？

别说主观上，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老全想透露，也应该来不及——那需要时机，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机。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相信，就江艳艳遭遇的细节，老全会向姬汀香丝毫透露！

可是，姬汀香刚刚说的话，明显流露出江艳艳的出事是始于家里的意思。

就是说，她，姬汀香，知道！

知道江艳艳是直接被从家里、从床上掠走的！

比他，比老全，比警方，比所有人，都知道！

想到这儿，高璟条件反射般再度探看窗外。

视线里，是水乡的“荒芜面”——农田、水塘、荒草、无人打理的歪歪斜斜的树木、远远的稀稀拉拉的劳作者、象棋残局般稀疏散落的明显带临时色彩的草棚土屋……

望着这一切，脑子里顺着思路，蹦出两个让人心悸的信号——

第一个是：姬汀香不仅比所有人“都知道”，而且比所有人都“先知道”！

第二个是：姬汀香刚刚那番话，不是“说漏嘴”，而就是要让他、高璟、江艳艳事件的调查顾问，得出上面所有推论！换句话说，就是在告诉，甚至是在宣示，她，知道！都知道！先知道！！

这第二个感应到的信号，跟眼中近于“荒芜”的“景致”相配合、相辉映，让高璟心里发冷——现在，他们所有人，包括两具形同木乃伊的躯体，在同一辆车上，走在只有她或许认识的荒芜的路上。而他，至少是他，已经铁定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知情人”！

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灭口”二字，顺着思绪，飘到眼前。

高璟猛甩两下脑袋，想要摆脱那两个字。

他不信！

不可能！

他这样告诉自己。

没必要！

知道能怎样？被告知了“知道”，又能怎样？

他已经发过誓了呀！

她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