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大篆体辩词【下】

邱子方对比着他临摹的那些大篆体的篡改和辩解，给高璟讲解起来：

原本书中的魏碑体字，对芷儿的故事，有两个相似但不同的版本，就是前面说的ab剧。而写在那些段落缝隙间的大篆体字，则说这两个版本都不对，并用严厉的口吻，批判传播、版印这两个版本的人，还简短但精确针对地表述了“事实”——芷儿那时还小，根本不懂男女之事。

因为身世敏感，从小没出过宫廷的她，也并不知自己长得如何出众动人。

哥哥大她很多，已经能独自驭车行猎。小时候，哥哥待她冷淡，后来就很体贴亲近。

直到有一天，哥哥把她按在榻上，剥了她的衣服……

当时的芷儿，只是朦胧知道跟哥哥发生了异样的、不好的事情。

哥哥许诺以后都对她好，要她不把事情跟任何人讲。

她哭着答应了。

不想，第二天，哥哥的亲随武士，竟跑来也要对她做那种事。

她挣扎反抗，刚叫出一声，哥哥就出现了，一剑捅死了那个武士。

她吓坏了，满身满脸都是那个不知姓名武士的血。

她没听哥哥说什么，吓疯了，衣衫凌乱、披头散发，到处乱跑。

哥哥提着剑追，剑上还有那个武士的血。

她觉得哥哥也要捅死她，没命地跑，没命地尖叫，把满宫廷的人都惊动了。

后来多年后，她才知道，那天，君父正要接待邻国陈国的使臣；而她在疯跑中，不意撞上正进宫的陈国使臣一行人；若非如此，提着带血的剑的哥哥，一定会追上她……

当时，她已经跑得衣衫飘落殆尽，几乎等于光着身子，脚都跑破了，流血不止。

陈国使臣什么都没问，兀自去觐见君父，留下两个随从，给她披上衣服，包扎伤脚，送回到追寻来的贴身侍女手中。

刚被贴身侍女扶回偏僻的小寝宫，就有宫医和武士来，把她剥个精光，四敞大开“验身”，然后就那么赤条条锁起来，关在黑屋子里，没水没饭，连贴身侍女都呼唤不到。

不知关了多久，到她渴得四肢抽搐、神志不清的时候，被拖到院子里，大锁链绑在凉凉硬硬的柱子上。

雷电交加，乌云遮日。

君父来了，斥骂她淫荡，欲图跟哥哥淫乱，与哥哥的随从武士成奸，还将丑事昭于邻国使臣，当处极刑！这乌云雷电，就是天谴！

她当时并不全懂那些话，只知道要死了。

她拼命喊，为自己申辩，说是哥哥欺负了她，她没有……

君父不准她说，让人拿锁链捅进她嘴里。

痛苦和委屈中，她隐约听见君父说：不管怎样，都是亲生骨肉，不忍诛杀，她的生死，就由上天决定。如果被雷电劈死，就是罪有应得、上天不容；若侥幸不死，就算脱胎换骨，罪行一笔勾销……

所有人都走了。

院子里，只有被高高绑在凉凉硬硬柱子上、赤身裸体的她。

天雷巨闪，好像都被她吸引来的似的，隆隆而来，密匝匝纷纷往她周边直落下来。

她吓得魂儿都没了，喊叫都发不出声了。

终于，闪电爬上捆绑她的锁链。

剧烈、钻心的灼痛，排山倒海袭来，眼前骤然全黑。

醒来时，她不知身处何地，认了许久，才认出近旁服侍着的，是大她四岁的贴身侍女。

她头疼欲裂，下腹疼得如刀绞。

她感觉到，下体不断有东西流出来，侍女用很多温热巾帕不停擦拭，白白的巾帕，擦拭过后就变成红红湿湿的，丢进一个大木盆，不一会儿，就积满整整一盆……

她吓得不得了，可说不出话，后来疼的喘不上气，晕死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一个多月后了。

她虚弱得好像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一样，比死去的人就多一口气息。

侍女像给死人穿衣那样，给她穿戴好。

君父来了，说她已不再是从前的她了，让她好好就地将息，转过年来，择吉日出嫁。严厉警告：以前的事情，必须当作从未发生。

她想哭，但还是发不出声；而且，也没有眼泪。

她吃力地写下一个“死”字，给侍女看。

侍女五体投地拜她，求她不要，发誓这一辈子，不论到哪儿，都紧随左右，相依为命……

讲到这儿，邱子方已经红了眼圈儿、声音哽咽。

高璟也很唏嘘，连叹好几声，惊觉自己也有吸留鼻子的冲动。

“一篇好故事！”他感慨。

“没错。”邱子方显然有点儿讲不下去了，做出暂告一段落的姿态。

“作为故事，的确很感人。”他说。

“不仅很感人，而且，对比原书的描述，这段故事，具有很强的批判性！”他又说。

“可就是——”他话锋一转，“太生动，太身临其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