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芷儿的故事【下】
邱子方没回答高璟的问题，似乎那是个不值得回答的问题。他照着《化外女鉴·芷儿鉴》，继续讲述：
芷儿，应该只是乳名。这跟她“庶生”的地位，是合理关联的——女儿，即便是君侯之家的女儿，能够合法继承父亲的“姓”，并在一出生就有正式名字，也必须得是“嫡生”。
《化外女鉴·芷儿鉴》，并没对“庶生”做解释，比如她母亲是谁、什么人；但似乎暗示她父亲无论嫡庶，就只有她这一个女儿；而跟她乱伦的哥哥，又好像是君位唯一合法继承人。所以，乱伦这个事情，无论如何是要死死压住的。因为，即便是在开放的春秋时代，兄妹乱伦，也为人不齿。有这种劣迹的人，肯定不能继承君位。
所以，邱子方认为，芷儿也好，夏姬也罢，跟亲哥哥出那种事，当世，至少当时，应该鲜有人知。她的母国郑国，也必将竭尽全力抹去这个恶心的污点！尤其是在她那混账哥哥即君位之后。
由此可见，芷儿下嫁陈国老鳏夫夏御叔，不应该是由于丑事败露怕嫁不出去而行的下策。别说夏御叔还是高级官员、士大夫，就是普通平头百姓，恐怕也不会心甘情愿接纳一位乱伦的公主。
高璟又禁不住发言：“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她那老鳏夫的丈夫不爱她，跟她之前和哥哥发生的事儿，没什么关系。”
“我认为——”邱子方字斟句酌地说：“很——可能！”
喝了口水，他接着说：“这里说的爱，还不完全等同咱们今天说的爱情，有垂顾、宠溺的意思。我理解，芷儿国色天香，又年轻到幼小的程度，而老鳏夫丈夫，却不怎么宠溺她，并且，这个……就说情况吧——这个情况，被普遍察觉。”
高璟听罢，略略思索，点头道：“也许，他，夏御叔，芷儿的丈夫，有意让外界知道，他不宠溺幼小的新妻子。”说到这儿，他顿住，倾向邱子方，私密地说：“他更关心儿子。”
邱子方点头，然后歉然道：“耽误这么长时间，讲这些故纸堆，你会不会觉得……”
“我觉得很有趣。很感兴趣！”高璟热情洋溢回答。随即，他严肃起来，“我也大致想得到，您给我讲这些，肯定不全是讲讲故事、听听掌故的意思。我因而，对您讲的一切，更感兴趣。”
得到高璟这样的“态度”，邱子方更放心地娓娓道来：
芷儿嫁去不久，丈夫夏御叔就去世了。
这个夏御叔是怎么死的，经典史籍和《化外女鉴·芷儿鉴》，都没有明确表述，野史倒是说因为夏姬嫁人后仍淫乱不止、与多人通奸，把老头子活活给气死了。更有的是说，夏姬淫荡，两三年就把本来还强壮但确实已不年轻的丈夫给“掏空”了。
邱子方认为，野史不靠谱。尤其是“掏空”一说，更不靠谱。
下一宗疑案，是“儿子”夏徵舒的死。
对此，经典史籍不吝笔墨地大肆渲染夏姬的淫乱，说她勾引重臣甚至国君，闹得陈国君臣先是不和，后是联合起来，一起找夏姬“玩乐”。其时，夏徵舒虽很年轻，但已经是军官了，负责都邑城防。
一日，国君和重臣共三人，到夏姬家“玩乐”，饮酒间，指着夏徵舒，比着说这孩子长得更像他们当中的谁。夏徵舒不堪屈辱，躲了出去。后来实在气不过，爆发，冲回家，挥舞利刃，砍杀跟夏姬淫乐的君臣三人。国君被当场手刃，那俩大臣狼狈逃窜，连家都不敢回，连夜奔了已扩张到跟他们的国家接壤的楚国。欲图称霸的楚庄王，遂以平叛为由，亲率大军，武装占领了陈国，以弑君罪名，处死了夏徵舒……
这段，《化外女鉴·芷儿鉴》，基本跟经典史籍如出一辙，只不过夏姬变成了芷儿。
接下去，芷儿被楚庄王带回了楚国。楚庄王受一位重臣启发，并没吞并陈国，一仗打下来，唯一像样的战利品，就是她，国色天香、红颜祸水的郑国公主、陈国寡妇！
这回，楚庄王直接就把芷儿嫁给了一个贵族老鳏夫。
这回，芷儿真的像经典史籍讲的夏姬那样，跟老鳏夫丈夫的成年儿子，传出“绯闻”。
“绯闻”满天飞的时候，开地三千里、并国二十六、霸名远播的楚庄王，已经病逝。
新即楚王，直接杀了跟芷儿通奸的那家伙，责令芷儿“自洁”。
她那鳏夫老丈夫，因无法承受耻辱，也不满君家的处置，自愿上战场担当送死任务，阵亡，以他为首的家族，也随之分崩离析。一时间，芷儿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很快，在新即楚王的安排下，她遮头盖脸地被护送回了母国——郑国。
大多数后世关注夏姬的人，都想当然地把夏徵舒认作是她跟夏御叔生的儿子，并在此基础上，根据“伦常”、参照相关可考究的历史年代，推算夏姬最后被楚王“遣回”郑国时，应该至少也有四十来岁了。
有野史讲，又过了好几年，当初劝楚庄王不要吞并陈国的那位重臣，奉命出使郑国，竟跟夏姬“私通”，更竟弃了使命、不顾在楚国的一大家子人，裹挟着按当时人均寿命算来已可谓“老妪”的夏姬，潜逃了，从此杳无音信。而他滞留楚国的家族，被以他叛国的罪名，尽数处死。
这段，《化外女鉴·芷儿鉴》讲的，跟野史差不多。
比较突现的区别，是多说了两点——
一是芷儿“私逃”时“年半百，犹少美”；说她那时五十岁了，但仍看着年轻美丽。
二是讲那一阵，郑国上层在争君位；根由在芷儿哥哥那一脉是否有合法继承权。
芷儿的故事，就讲到这儿。
继之前芷儿的丈夫夏御叔之死和夏徵舒是否她所生，邱子方对“芷儿的故事”，提出第三个疑问：
在芷儿的“鉴”中，特意提少年时跟她“不伦”的哥哥那脉的合法继承权问题，是否在暗示，数十年前兄妹乱伦的情节，在芷儿五十岁而哥哥已去世的时候，爆出了？
这是邱子方的三个疑问中他以为最值得考究的。
但当他跟高璟道出这个“最值得考究”时，高璟却耸耸肩，轻飘飘说这很可能恰恰是最简单、最不值得疑虑的。
不等邱子方反驳，高璟就又说：“ab剧之后的正片儿里，我最疑问的，是最后说的她……五十岁，还……”
邱子方脱口而出：“年半百，犹少美？”随即充满疑惑地问：“这有什么？”
“这没什么么？”
邱子方被问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