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指向邪祟的心理预设

事实上，老全只用了不到半小时，就把张晓清自伤事件他所了解的情况叙述完了。之所以这么快，一是因为他之前反复认真在脑子里组织、梳理过；再也是从始至终，高璟都没打断、没疑问，从而使得他组织、梳理过的那些，得以连贯、一气呵成的表达；还有就是，整个叙述过程，老全都没再吸一口雪茄。

说到告一段落，他拿起雪茄，习惯性地像抽香烟那样叼在嘴上，拿打火机去点。

雪茄粗大、比香烟重了很多，叼住颇费力气。

不由自主的蠕动调整中，老全发现，打火机火头还没凑近，就又吸出了烟。

“没故意掐灭的话，半小时内，不用重新点。“

高璟目光茫然看着正前方，根本没看老全这边，却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你这家伙，眼睛是广角的！”

“当然不是。”高璟笑吟吟侧头看过来。“因为您现在的所有表现，我当初都有。”

“呿——光看我表现了，到底有没有认真在听我说啊！”

“认真听了。要不要考考？”

老全隔着雪茄特有的飘渺烟雾看着高璟，轻轻咧一下嘴角，淡淡说：“考考就考考。”

“先不重复您刚说的。”高璟正正姿势，呈正对老全侧面的姿态。“先猜您的难处——结合我刚刚听到的，大概齐有五点：

“一，案发地点没找到，痕检和情景回溯模型都没法做。

“二，自伤的行为鉴定和医学常识之间的明显矛盾。

“三，动机——不管自伤还是被他人伤害，都找不到动机，或者说，无行为受益设想。

“四，一男一女两个旅伴的理论嫌疑和调查初判之间的矛盾。

“五，除了等，别的什么都做不了，而又不能等下去。”

连珠炮般说出这五点过后，高璟询问地看老全，“落下什么没有？”

老全深深吸口雪茄，浓浓吐出，长吁一口气，冲高璟微微点头：“有。”

“什么？”

“有落下的。”老全不无沉重地缓缓低下头，沉闷道：“我的……就说顾虑吧——我的顾虑——就目前情形看，我真不知道，把事情一把抓在手里，是对还是……”

“我觉得是对的。”高璟说的很温和，很诚恳。“老实说，这点，刚刚您说的时候，我也想过一转儿。后来听医院有人说什么邪魔诅咒，就觉得，您一手抓死不撒开，是对的。”

“邪魔诅咒？”全卫国皱眉，“莫非你还信那些不成？”

“信哪。干嘛不信？”

全卫国并没怎么认真、多半是感慨、少半是逗趣的一句话，不想却得到这么肯定而又与印象中的高璟大相径庭的回答。

他当即发起愣来，怔怔看高璟，没察觉自己的眉头又拧成了疙瘩。

高璟看他的样子，暗地觉得有点儿好笑。但他并没真笑出来，而是起身奔室内迷你吧台，说着“弄口喝的”，调弄起饮料。

他不是“迷信”什么邪魔、什么诅咒。之所以跟老全说“信”，完全是因为，从听老全叙述之始，他心里，就有一个与以往不同的心理预设——指向邪祟的心理预设。

因为乔楚，也就是宋春华，跟坟墓和死人打了半辈子交道的老盗墓贼！

他不懂盗墓，也不看讲盗墓故事的文艺作品。但他多少懂点儿历史，大体知道，文明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这样子的，其间经历过多少蒙昧、离乱、凄惶；因而也就多少知道或说“可以想见”，在很多问题上，古人的观点，跟今人不同，甚至对立；相应一些做法，在今人看来，也就显得难以理解和接受。

比如：厚葬和对墓穴的守护——因为相信灵魂轮回，所以要让死者在下葬时，尽可能显示富有和权威，所以厚葬；并且为保守死者的权威和安宁，对墓穴加以严密保护，为敢于侵犯者设置机关、毒物等致命惩罚措施。

宋春华是盗墓贼。而且，按他自己说的，还是“有学问”的、比较“杰出”的盗墓贼。

他信。

因为——由于他的侦查而破解的那趟“活儿”，就是胆大包天的“大活儿”。

他们就是从那次侦破相识的。

宋春华说，那不能算“输了手艺”，而是真心佩服高璟的聪明，想交这个朋友，才最终决定罢手，继而决定“退休”、“金盆洗手”。

这个，高璟也信。

过去很久后，他都不时还会后怕——以宋春华的手段，完全可以杀他灭口、继续完成既定的盗掘计划。

他也相信，真那样的话，宋春华能完成盗掘，并全身而退。

那是座唐代中后期的郡王大墓，因传说设置了太多狠辣无比的机关，而竟一千二百多年没人敢去触碰。

可宋春华敢！并且设计了近乎“完美”的计划。

记得，事情过去经年后，他再跟宋春华碰面，饮茶聊天时提起，宋春华告诉他：那里面不止有机关，还很可能有蛊咒。机关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真怕人的，是蛊咒。

高璟问什么是蛊咒。宋春华说其实他也没太弄明白，只是大概齐知道点儿皮毛。

高璟又问如果破不了蛊咒，他会能怎样实现盗掘计划。宋春华轻描淡写地说真要想干，随便抓个人，先推进去试试，看看“效果”，不行就再“喂”进去第二个人、第三个、第n个，“喂饱”为止。

“太特么邪恶了！”

高璟清楚记得，那是自己二十岁以后屈指可数的几次爆粗口中的一次。

这样的印象之下，一旦判定事涉“乔楚”，高璟脑子里，马上就构筑起指向邪祟的心理预设模型——邪魔、诅咒，这些带强烈唯心色彩的词汇，对坚定唯物观并笃信科学的人群而言，是愚蠢的笑话；对更多的普通正常人来讲，是或有或无但跟自己扯不上关联的什么。

但宋春华、今天的乔楚，既不是“唯科学论”者，也不是普通正常人。

如果说，客观世界中的某些存在，因为“未知”而又尚未得到足够科学的解释，于是在人们的一般认识中，容易被附会成“神鬼”、“咒命”之类，那么，乔楚，就是离那样的“某些存在”，比较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