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易碎收藏家
第二十二章易碎收藏家极度的光亮和极度的黑暗从来不是单独的个体,他们在昼夜间如影随形,是亲密无间的朋友。
在白日醉酒,在夜间游荡。
电闪突兀的亮光之后,雷鸣和黑暗比肩而来,在午夜露出了狰狞的爪牙。
咸湿的雨水恍然从窗外瓢泼而下,雨水漫灌,攫取江秋凉的呼吸。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看到呼出气泡的形状,也从未如此明了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一种类似于气泡漂浮到海平面的声响。
心底的情绪并非来源于恐惧,这种情绪过于浮于表面了,他的心底漂上来了一种近乎于病态的喜悦。
江秋凉将微微颤唞的指尖贴在油画上,狄奥尼索斯的泪水早已干涸,层叠的颜料让它摸起来干涸而粗糙。
“这幅画有名字吗?”
休静静注视着江秋凉,目光定在他的指尖:“有,叫——”
“《血泪》。”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同时说出了相同的两个字。
休讶异地看着他:“诺埃尔和你提起过这幅画的名字?”
指尖的触感从干涸到溼潤,掺杂着粘腻,江秋凉蜷缩手指,收回手。
“没有,”他摇头,“我猜的。”
休说:“说真的,我承认诺埃尔是个天才画家,但是他的起名方式确实很奇怪,在大多数人看来毫无逻辑可言。大概只有你能猜到他取出来的名字了,难道你们看到的和我们看到的不一样?”
江秋凉笑道:“一副画而已,有什么一样不一样的。休博士,我以为你是个唯物主义者。”
“我当然是,只是你知道,有些艺术家总能让你怀疑自己的唯物主义是否出现了偏差。”休审视着面前的油画,“阿兰,这幅画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
江秋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狄奥尼索斯又恢复到初见时的模样,被女祭司和演奏者包围,姿态轻松惬意。
“和你眼中的一样,休博士。”江秋凉长久看着狄奥尼索斯左边的脸颊,“我也是一个唯物主义者。”
休笑得不行,他的长发随着肩膀耸动,比油画里的笔触更为真实。
“谢谢你让我确定自己的精神没有错乱,”他笑起来时音调听起来年轻了许多,“好了阿兰,时间不早了,我不应该打扰你的睡眠。我就住在隔壁,有需要随时找我。亲爱的,祝你好梦。”
送走了休,江秋凉坐在床沿,伸出了左手,缓缓张开蜷曲的左手手指。指腹上赫然是一道鲜红的液体!
江秋凉把手指凑到鼻尖,又闻到了熟悉的甜腥味。
——是血。
而画中的狄奥尼索斯左边脸颊白皙一片。
江秋凉站起身,用毯子盖住了这幅巨大的油画。
呼出一口气,他倒在床上,床榻温柔地将他包裹,天花板在眼前延伸,宛若一望无际的星空。
横线,曲线,半圆弧,四分之三圆……
工业设计的繁复有迹可循,分割成四方四正的形状,比数学公式还要简单。与之相反,自然的鬼斧神工和人性的反复无常却无迹可寻。
·
雨在临近天亮时停了。
江秋凉推开窗户,雨水冲刷尘埃和暑热,清凉的晨风拂面,吹散一整晚被风声和雨声二重奏折磨的焦躁。
爬山虎盛着隔夜的雨水,不堪重负弯下腰,晶莹的水珠顺着脉络坠落。
天空总算有了点淡淡的蓝色,就连远处灰败的街道都可爱了些。
江秋凉从楼梯走下来的时候,诺埃尔和休已经在一楼了。
一楼的门窗大开着,风中有清甜的气味,诺埃尔正在絮叨:“休博士,你可真是太过于蛮不讲理了……你知道的,阿兰先生需要补充维生素,你这简直就是谋杀。”
“诺埃尔,你在诬陷我。你知道我绝对没有谋杀阿兰的意思,我那么爱他,恨不得他今天满血复活,身体好到绕着府里跑三十圈不喘气……”
江秋凉靠在厨房的门口,看着背对他吵吵嚷嚷的两个人,叹了口气:“恐怕不能如愿了,休博士。”
“呦,小阿兰,早上好!”
休仰头吃掉了葡萄,甩手做出一个漂亮的姿势,将多余的枝干扔到了窗外的草地上。
他将摆满葡萄的盘子递到江秋凉面前:“接着!”
江秋凉一把接住盘子,估计是诺埃尔刚刚洗好的,葡萄上还有水珠。
诺埃尔正在煎鸡蛋,回头对着江秋凉露出一个微笑:“早上好,阿兰先生。”
“早,”江秋凉扔了一颗葡萄到口中,很甜,“发生什么了?”
诺埃尔右手举着铲子,表情看起来异常愤怒:“一觉起来我们府里的胡萝卜不见了!我昨天下午明明放在厨房的,你敢相信吗?阿兰先生,我们府里出现了一个可恶的胡萝卜盗贼!”
江秋凉扫了一眼休,对方靠在墙壁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说不定是兔子干的。”
“兔子!”诺埃尔挥舞着铲子,指着休的鼻子,近乎是暴跳如雷,“听听你自己说出来的鬼话!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相信你说出的每一个字,除非他是个疯子!”
油锅噼啪作响,气氛异常焦灼。
休:“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诺埃尔。”诺埃尔:“你说的一个字我都不想听,我讨厌你就像你讨厌胡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