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进退
脑子里一片空白,何远林嘴一张一合又在说什么,近在咫尺,顾耀却一句也听不清。
“够了,就这样吧。不要再来找我,不要再出现了。”他深深吸了口气,转身便走。
何远林焦急地,再次颤抖着手试图抓住他的衣摆,触碰到顾耀冰冷的眼神,顿时僵立在了原地,心里却还是一阵慌张,下意识问:“他是谁?!”
“与你无关,不要试图试探我的底线在哪里。”顾耀回过头冷淡道,“到目前为止,我答应的事都算数。如果你坚持,就不保证了。”
楼梯间到楼上教室不过五六十米的距离,顾耀一开始快步往回走,渐渐的又忍不住跑了起来,汗水从额头滑到眼睛,带来细微的刺痛感。
靠窗的同学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好奇地转过头来,当然并不包括许晟——他木偶一样坐在位置上,微微垂着头,手里拿着笔,面前摊着一套试卷。
顾耀立在窗外看了他两秒,慢慢走进去,拉开椅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冰粉放在课桌上,水汽聚成水珠,沿着塑料外壁缓缓滴落到木质的桌面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顾耀抿了抿唇,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可脑子乱心更乱,所有言语的功能在这一刻统统失效。
“冰都化了,别吃了,扔了吧。”
许晟先开口了,声音很低。他的目光不知落在哪里,总之没有看顾耀,“我数学练习册没带,想用一下你的......他们说你回了教室又出去了,我就想直接去找你......打电话,好像听见你铃声在那边响,我......”
他语调急促,说得很快,所以显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顿了一顿,闭着眼睛很深地呼了口气:“对不起,不是故意打扰你的。”
对不起?
顾耀呆愣住了,他控制不住地猛地转过头去,看着许晟轮廓分明的侧脸。他不明白许晟为什么要同他道歉,这不能让他心里得到任何哪怕一丝的宽慰,更像一巴掌扇了过来,在盛夏正午时分,涌起一阵突然的凉寒。
他没有立场接受许晟难以分辨是否真心的道歉,也找不出别的应对的话语。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去翻抽屉里的数学练习册,递过去:“给。”
“不必了。”许晟几不可见地一摇头。
顾耀还是保持着递给他的姿势:“......我不用的。”
许晟视线终于落在他的脸上:“我现在也现在不用了。”
说罢,他转过头,继续看着自己的试卷,只是笔悬在空中许久,也没有落下一个字去。
“不用就算了。”顾耀低声说,顺手把练习册扔在了两人课桌的中间。
前排的女生转过头来,探究地看了他们一眼,又很快转回去。许晟不为所动,神色平淡地开始写题,就是总也算不对,写下一笔,划掉,重新写,又继续划掉。
顾耀看着他机械的动作,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憋闷。他想要不走了算了,出去透口气也好,但却迟迟迈不开步子。
举棋不定间,上课铃替他做出了决定。
一整个下午他们没有再说一句话,练习册就落在两人中间,像无形中割开的一道楚河汉界。
最后一节课上完,许晟站起身看了顾耀一眼:“……你回去吗?”
顾耀坐在原位沉默不语,许晟没有再问第二遍,安静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那我先走了。”
“你如果觉得不舒服,可以搬回去坐。”擦身而过的瞬间,顾耀开口,把打了一下午的腹稿说了出来。
许晟立住了脚,很轻的声音自他头顶传来:“为什么?”
顾耀抬起眼睛,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许晟单薄又锋利的下颌线:“什么为什么?”
许晟不说话,单手提着包沉默地立在原地,一如泥塑。
周边的同学们,吃晚饭的,回家的,陆陆续续都离开了教室,除了他们,只剩下值日生在讲台上擦黑板,粉尘在夕阳的余晖中飘散,像胶片电影的模糊光影。
“是我想的那样吗?”许晟终于问,语气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顾耀喉结动了动,放在腿上的手悄然握紧。这是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偏偏他无从回答,肯定群或否定都不能,只能自欺欺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那么我知道了。”许晟目光轻飘飘地扫过他,很快地离开了。
顾耀一直坐到晚自习开始,才在老师不耐烦的目光中离开教室,贺延打了好几个电话又发了信息问他要不要出去玩,他没有接也没有回复。
沉默地骑车回家,在门口买了一杯不太爱喝的青柠。
家里空无一人,魏玫去了顾荣平那里还没回z市,不用应付她的突然检查,阿姨上下班也越发随性。
他依稀记得前两天魏玫发了信息,大概这周就要回来了,具体什么时候顾耀记不清楚,也懒得去翻。
整个人累而倦,撑着栏杆上楼,把自己重重地扔在床上,后脑勺不小心撞到了床柱子,那阵疼痛过去以后,太阳穴又开始痛,一跳一跳的,像有个小人在不停地敲。
但翻来覆去地,竟然也睡着了。
模模糊糊做了个梦,顾耀梦到了自己交往的第一个女朋友。
他已经想不起那女孩的脸了,梦里也只是一团朦胧的影子。依稀记得是顾安地产某个供应商的女儿——他回顾家之后,很多顾荣平的合作伙伴来拜访都会带着自己的孩子,希望他们能和顾耀搭上话,也是某种曲线救国的方式。
那女孩的父亲换了三任太太,她是中间那一位留下的,上面有两个异母的哥哥,下面还有更得宠的小妹,夹在中间,像个隐形人,难以分到更多的关注。兄弟姐妹关系也并不好,一群人聚在一起时,常常故意作弄她,拿她取乐。
那样的场景让顾耀觉得不适,偶尔替她解围,渐渐不知怎么有了传言,说他喜欢她。
顾耀并不当一回事,可某天这女孩忽然找他,问他能不能帮忙说句话,让她父亲参与某次竞标。
“我可以做你女朋友。”她说,因为窘迫,整张脸发红,捏着衣角,把这当成唯一可以交换的筹码。
顾耀觉得惊讶,也有些说不出的失望,但他最后同意了。
无聊而已,喝酒,抽烟,打架是无聊,谈恋爱也是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
他们于是交往起来,顾耀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谈恋爱的,看电影,买花,送礼物,接送上下课,大概也逃不脱这几样。
不过他们很快就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