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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考结束后,宋惊晚回到家睡了一觉。

她做了梦。

梦到和爷爷的最后一天。

收到奶奶的短信后,宋惊晚赶到了医院,她忘记自己究竟花了多久的时间才到,仿佛眨眼功夫便瞬移到病房前。梦里和现实都是同样的阴雨连绵,房间的消毒水味道混合潮湿水汽,闻起来犹如腐烂死掉的植物,刺鼻、发酸、发苦。微弱光线在雪白的帐幕间茍延残喘,昏暗、隔绝希望。没有人说话,她只听见了机器运作的滴滴声,沉重的不间断的,屋顶也快被压塌。

她的爷爷,形如枯槁,已进入生命最后的计时,他快瘦成副骨架了,病服的腿筒子空空荡荡,好像小孩穿上了大人的衣裳,多不合身。脸庞瘦削眼眶深陷面色苦黑,他的身体机能在逐渐停摆告罄,蜉蝣一生终究战胜不过死亡。

庆幸的是爷爷仍能说话。

尽管不愿承认,这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

他总在夸夸其谈,死亡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这个年纪也活够本了,迟早要走,可真正面临那天,小老头却怕极了。他不怕病痛,不怕折磨,只怕视力和听觉渐渐消失的那几秒或者几分钟,亲人的面庞逐渐糊化,世界唯余自己的喘息,太孤独。

“晚晚,爷爷对不起你。”

他说。

“小时候没能给你更多的关爱。”

宋惊晚跪在床边,抓牢老人的手,眼泪汹涌,但她不可以哭出来,死死地咬住下唇,喉咙是被人掐紧的涩痛。

可是爷爷,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

她回想起和爷爷爬上墓山带迷路的狗狗回家;坐在爷爷的电瓶车后座去赶集;每个夏季跟爷爷在院子里的槐树下乘凉,自己掏土洞挖蚯蚓,爷爷扇着竹扇在听曲......平凡的一年又一年,他陪着宋惊晚长大,弥补给她缺失的父爱母爱,占据了女孩十八年人生胶卷的大半,其实早已足够。

“您没有...对不起我,您再坚持坚持,不是还没看到我成为高考状元呢。”她央求。

老人叹息,再叹息。

“爷爷太痛了。”

他轻声,没叫她听到。

宋惊晚陪了爷爷两晚,期间她见到了久未谋面的父亲,不过匆匆几眼。最后的弥留之际,病床边只留下了老人的伴侣和老人的孙女,还有他平生最爱侍弄的花,爷爷半闭着眼,哼不出几句话了,叹气式呼吸。

人总要经历离别,大大小小的离别宋惊晚经历过许多,所以她格外重视维系每段连结的感情。譬如爸妈离开自己外出工作、譬如崔无恙离开自己从此断交,宋惊晚讨厌离别,可离别偏爱眷顾,她安慰自己,分离注定相遇、破镜注定重圆,于是不会太疼痛。

那双饱经风霜的手,皱巴得犹如死掉的树皮,宋惊晚捧着,望着墙壁上钟表颤动的秒针,在安谧的环境里静静守护着爷爷的告别。老人仍有话说,在心跳趋缓前,慢慢将手搭在了孙女的手背。

“晚晚。”

浑浊的眼眶淌出泪。

“你一直都是爷爷的骄傲。”

脑内什么东西在轰然崩塌,一瞬间,心电图趋于直线、奶奶哭声骤至,而宋惊晚仍握着他的手,呆呆的,感觉到自己身体里强撑的信仰也在这一刻随着爷爷的离去而离去,随着那句骄傲。她忽然走不动了,忽然不想再走下去了,自己渴求能够成为谁谁的骄傲,但唯一将她视作骄傲的人已然与世长辞,她又该如何实现价值。

梦醒时,眼泪濡湿枕头,她孤单地处在黑暗里,忽然没了再接着走下去的信心。

三天后,高考一模成绩发布。

何良波脸黑了好几堂课,跟别人欠他几百万似的,脾气炮仗般谁点谁着,下了课直接喊宋惊晚去他办公室。其实老何不高兴的原因大家或多或少听到点风声,他把宋惊晚叫去谈话后就更加怀疑,但因为太出乎意料,还是不信的人居多。午休快结束前宋惊晚回来了,没表情地坐到座位,同桌谌降在玩乌龟,两个人互不讲话。

班长带回了排名表,依次分发,学生们全部闹腾起来,争先恐后地往前凑。宋惊晚的手里已经有了一张,是何良波给她的,但从回来以后就没看过,只说:“我不能和你做同桌了。”

谌降没什么反应,无动于衷地摸龟壳,也是,他们还在吵架。

“你帮我照顾好酱丸。”那只乌龟。

她没别的话了,也不再偷偷瞟他,此时,讲台前围观的人群却突然爆发出抑扬顿挫的惊叹,每个人都扭头看向最后一排——宋惊晚和谌降的位置,目光探究,尤其陈熠,俨然吃瓜状态,眯着眼睛,手指冲他们画圈圈,“喂,你俩有一腿吧?”

宋惊晚不明所以,下意识地看向排名表。

何良波告诉她,这次一模你退步很多,为什么会突然掉到班级十九名。对于这样的成绩宋惊晚已有了心理准备,也知道自己不在状态,成绩必定不尽人意,但她实在太累了,只有考差了,如同母亲预料的那样又一次让她失望,自己才得以喘息。

很病态。

却是目前唯一能让她好受的办法。

宋惊晚没看过排名表,因此视线从上往下,在看到第一名的名字后便震惊了,接着不可置信地滑到第十六名,“谌降,你疯了么!?”

“同桌是坐不了了,我控分没那么厉害,也不知道你会发挥失常到什么地步,”他平静地解释,“不过还好,勉强能捞到个前后桌。”

女孩被震撼得失语。

“对我而言,最重要的考试只有高考,至于其余的,好坏并没有那么关键,可以允许失误,可以允许自己放纵一回,我相信你也是,所以我想......”他大概准备讲另一个词,不过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改成别的,“所以我想监视你,你可以认为是我不希望到时候全省第一的竞争毫无悬念。”

挺狂。

不过这才是他,也是我。

但宋惊晚依旧难以理解。

少年撇了撇嘴:“因为——我喜欢养成系。”

“哦,还有酱丸。”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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