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红粉佳人与马天尼

黄山和江临风到了一个酒吧，他看得出对方的忧虑，站在朋友立场，欣赏他对蝴蝶的豪爽和细心，可是个人感情完全是两个人的事情，作为旁观者，他也不好说什么。他们各自点了一杯酒，等待酒保调制，沉默不语。

酒保慢慢地把各种不同的酒和调料放入一个容器，然后拿起它，快速上下摇晃，在空中飞舞。

不一会，一杯鲜艳夺目的红色鸡尾酒就放在江临风面前。

“红粉佳人”是一种常见的鸡尾酒，不难调。花钱买一杯也不贵，可是现实中的红粉佳人，真正难追！

江临风拿起高脚酒杯，轻抿一口，舌尖慢慢回味，满颊留香。

爱如酒，浓淡自知，喝的人自愿沉醉其中。

他不知道，他会喝多久，继续喝，边喝边听歌，边喝边聊，还是边喝边沉思，一直喝这杯，还是停下换另一杯不同的酒。

他想起蝴蝶，假如她苏醒了，他会继续追求她，可是，他不确定她会不会爱他，也许会，也许不。假如不爱，他何去何从？是潇洒走开，转身离去，还是继续死缠烂打，不到海枯石烂不放手？

现代人的感情，只是生活中的点缀品。事业，金钱，梦想，太多的美好事物在我们眼前快闪，一不抓紧，已然失去机会。活在最好的盛世，太多机会，太多美人，太多高手，一切都有可能，令人眼花缭乱，不知道如何抉择。

选择困难症是普遍现象，没有人可以轻易接受或放下。因为接受，就是放弃另一个机会。我们不知道明天如何，只能抓住今天，此时，此处，此人。

正如这酒吧，一直开到凌晨六点，然后关门，等到午后三点再开，这是一家只是午后和晚上才开放的娱乐场所。

它永远没有清晨，只有迷茫的午后和黑暗的夜色。没有开始，只有结束。顾客只能享受过程，明知道最终会是结局，依然狂欢，依然沉醉。

犹如人生，我们懵懂地来，完全不自知如何开始，却经历一切过程，悲欢离合，精彩纷呈，也许还没完全准备好，已经面对结束。

酒吧里的设施装修得密封神秘，现在是午后，酒吧的人把窗帘拉开，打开窗户，凉风和阳光从窗外细碎地透进来，不慌不忙，金黄色的基调，令人炫目，在午后暖阳下昏昏欲睡。

中途很多顾客进来，午后时段很少人，只有小猫三两只，流动，进出自由，晚上十点半到凌晨三点人头涌涌，热闹非凡。

黄山也在想，他是喜欢安静地独自进来喝一杯，和一两个知己碰杯，还是喜欢在happyhour时段和一大群人狂欢，享受午夜音乐盛宴？

他望向现在的酒吧，顾客寥寥无几，室内播放着轻轻的昔士风音乐，是一曲《夏日最后的玫瑰》，辗转缠绵，道尽多少人间烟火。万般惆怅尽在最后一个音符后消失殆尽，无影无踪。酒保就没换唱片，由得空气不出声。他明白这俩大男人需要静处。

酒保雷欧，一看就是一个混血儿，高高的鼻子，深深的眼眸，紧紧的唇线。

他声称来自新疆。的确，他有一半波斯血统，但其实来自另一个国家。他喜欢顾客认为他和大家一样是中国人，所以他就此宣称是新疆人。

没有人知道他真正来自何方，但是大家都喜欢他的热情款待。

他很喜欢黄山这个老顾客，因为黄山独酌异常冷静，千杯不醉，众玩不疯，保持清醒，永远光明磊落，坦然面对众生，天生的贵族气派。就如他手中正在调制的马天尼，醇厚温和，淡然若谷。

“我业余玩过调酒，你知道如何调一杯红粉佳人吗？”

黄山对江临风低语，

“调制红粉佳人，手掌绝对不能贴紧调酒器，贴得太近，手温会融掉壶内的小冰块，令酒味变淡。”

“原来如此！”

江临风立即意会，他这是在暗示，爱情必须小心呵护，不能迅速加温，影响深爱。他最好对蝴蝶保持一定距离，要不她就会像蝴蝶一样飞远，逃离掌控。

“而最关键的是，红石榴糖汁即不能多，又不能少，多了太浓，影响口感，少了不够着色，美艳不足。”

江临风点了红粉佳人，只不过是因为他想起第一次见蝴蝶，她的肌肤白里透红，恰似一杯红粉佳人。而他某次偶尔碰到蝴蝶，在代表公司出席的商业酒会上，拿着的正是一杯红粉佳人。

这为数不多的关于她的回忆，在他的脑海里一一浮现，不禁感叹万千。

可惜，当时伶牙俐齿，活泼生动的她，现在变成了沉静躺着的病人。

每次想起她，他就后悔，当时为何不早点向她表白？在她出事前，假如她早知道他的心意，也许，她就永远属于他，不管清醒还是沉睡，他都有权保留她在身边。

现在他想起她，心里就隐隐作痛。在商场上果敢决断，经历过无数风浪也不惊的他，在一个弱女子的床前，甘拜下风。

为了她，他甚至打听过那个叫林斯年的18线新人，怕他是蝴蝶爱慕的人。很多小女孩都爱追爱豆，即使林斯年还没出名，相貌和学历背景都是顶尖优秀的。

当他从经纪人唐家庄口里知道林斯年和猫猫的故事，他就理解了那个外号酱油猫的女子。当然他们也只是猜到大概，唐家庄不会过问艺人的私事，林斯年也不会向任何人说，但足以推测到全部内幕。

假如不能牺牲任何一方的前程，不如尽情享受共处的时光，然后转身离别。梦想和自我重于爱情，但也不辜负相遇一刻的心动。

他理解猫猫，因为他在车祸里两车相撞的一刻，体验了生死一线之差的不确定，明白生如夏花的必须。

猫猫和林斯年的圆舞即使如昙花一现，也是一生最美好的回忆。

酒吧的一角有一株昙花，只在深夜开放。这个酒吧名为“昙.夜”，招牌上的昙字却很淡的白色勾勒出来，深深地隐藏在深黑的“夜”字后，不留意很难发现。大多数顾客一直误以为这酒吧就叫“夜”。

酒保雷欧从不主动向顾客提起这株昙花，只把它安安静静地放在不显眼的黑暗角落，也不向顾客特意提起他的酒吧叫“昙.夜”。

每当深夜时分，昙花突然盛放。一两个幸运儿恰巧路过那个黑暗角落，就会惊喜发现花开，极美。真爱如昙，稀有，难求，一刻永恒！

江临风却观察细微，早就自己发现了昙花所在。他是园林爱好者，爱花之人，懂花惜花种花。只是没有买昙花，因为觉得它有一种暗藏悲哀的宿命，花开一刹那，不可长久。但他看过昙花的图片，认识它。

他低头又想，幸好他和蝴蝶不同林斯年和猫猫。他已经事业成功，梦想不再是第一位，爱情变得比梦想可贵，他已经实现梦想，却独缺真爱。

林斯年和猫猫相遇在早春二月，而他在盛夏6月遇见2月的蝴蝶，时间刚刚好，他们可以尽情沉浸爱河，不需要牺牲梦想和事业，他只需要旁观和支持蝴蝶的事业和梦想，随时随地陪她到世界各地，而不需要担心她为了梦想放弃他。

只是，天注定，他们只有极短时间相处，来不及开始，蝴蝶已经昏迷，令他第一次感到无力。本来他从来没有感到过无能为力，对任何事情，他都满怀信心，财力人力物力尽有，资源雄厚，智力能力高超，从没办不到的事情，从没赢不了的挑战。可是，当蝴蝶昏迷，他真的在一生中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除却生死，无大事。原来这世上我们都是过客，匆匆路过，生离死别，不由人控制。万般不舍，也抵不过命运。

他问自己，假如有选择，人生可以重来，时光倒流，他宁愿依然如期遇见她吗？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可是每每想起她，心底被舀起的苦思苦想，如同一把慢慢搅动的刀，难以忘怀。

“叮”的一声，惊醒了沉思的江临风。

原来是雷欧调好了一杯酒，已经送到黄山的面前，然后随手打了一下桌面的小铃。这是通知顾客的暗号。

黄山这杯是马天尼。纯净的酒，流淌在三角形的水晶杯里，一绺轻烟飘散在酒河，却露出一棵红心，那是点缀的樱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