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锋
青锋
人间帝都繁华依旧,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青衣斗笠的女子穿行于熙攘人流,气息与寻常医女并无二致,唯腰间扇坠随步伐轻叩,荡开一圈几乎无法察觉的灵韵,将周遭污浊与病气驱逐。
她并未贸然入城,而是寻了间鱼龙混杂的酒楼坐下,照隔壁点上一桌酒菜。等待上菜之时,她闭目假寐,神识却悄然铺散开去,搜寻着市井之间流言蜚语、可疑的力量,还有关于云舒的蛛丝马迹。
耳边所闻与先前茶馆大抵相同:皆为歌颂天子、怜惜狐仙、痛斥魔尊。其言辞之恳切,情感之真挚,仿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似乎有些太过刻意了。
“客官,您的酒菜。”
“嗯,放下便可。”
“欸,好。客官慢用。”
小二踩着歌舞鼓点去了。她侧耳倾听,很快便发觉底下那歌女的唱词亦与此事有关,更遑论那敲着折扇的说书先生。
从街边乞丐到王公子弟、自歌女至闺阁千金……都谈论着狐仙受刺之事。
“……说来也怪,往日去了狐仙庙,只觉心旷神怡。可这近几日,却总莫名有些心悸……”
“可不是!我老伴前些日子捐了盏长明灯,回来便说有些发冷,跟被抽了力气似的……”
“唉,只望狐仙大人能够早日康复,再为我等降下恩泽……”
其他话题,却寥寥无几。
甚是奇怪。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瓷杯,对着琳琅满目的酒菜,云鹤提不起半点胃口。
慕容瑾,她是见过的。那孩子谈吐不凡、心思深沉,确有帝王之相,对云舒的感情也并非作假。但若说慕容瑾愿为云舒倾尽天下……她不相信。抿了口茶水,她忆起那时出冷宫,慕容瑾的眼神。
感激、喜悦……还有隐于更深处的、兴许慕容瑾本人都不曾觉察的,对皇位,或言权力的偏执。
云鹤眸光微动,暂且不再多想慕容瑾此人如何,思绪移至那更叫她在意的存在。
魔尊……上任魔尊她见过,老不死一个,断然不可能是云舒的徒儿。就是这新魔尊……
球球捡回来的孩子?伤了球球?
云鹤蹙眉。云舒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那狐貍崽瞧着待人温和,实则心性通透,收徒的标准更是极高——至少云鹤养了云舒那么多年,云舒的上一个也是第一个弟子是在三千年前。到如今,那家伙应该早就飞升极乐,肉身化作一抔黄土了。
能被云舒亲自带回云华、悉心教导的,心性德行绝不可能做出手刃恩师这般大逆不道之事。虽魔气侵蚀能改变力量,可颠覆本性……基本不可能。
还有……入狐仙庙后,气虚力乏?
双目微眯,云鹤放下足够的银钱,不动声色将斗笠往下压了几分,身影如青烟融进人群,往香火最盛的狐仙庙而去。
越是接近狐仙庙,那莫名的压抑便越发显著。寻常人兴许只觉是心情沉重,但云鹤却能感知得出,那庙宇的灵气正以一种异常缓慢的方式被抽离,并最终汇入地底某些脉络之内。
她放缓了脚步,并未亲身入庙,而是立身街角,精心审视那香火鼎盛之中的异常。云鹤在布阵方面造诣颇深。很快,便觉察那庙宇的青砖之下,有极隐蔽的阵法痕迹。此阵非云华正统路数,而是掺杂着邪蛊与阴煞之气,以香火为掩护,用信仰为媒介,行窃取仙魔本源之实。
这绝非云舒的手笔!亦绝不可能允许任何人借他的名号行此恶事!
她瞳孔骤缩,正欲再进一步,却敏锐觉察到,某种如毒蛇般阴冷粘腻的神识,正缓缓爬过这片区域。有人监视整座皇城,且修为不低。
敛去所有气息,云鹤自然地在街边店铺挑起胭脂水粉来。约半刻,那神识缓缓退去,并未发觉异常。
皇城……慕容瑾身边,竟还有如此危险之人?
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找到云舒,并将其带离这是非之地!
正思忖,却有只蝴蝶落在指尖,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魔气,倏地闯入她感知范围边缘。并非暴戾肆虐,也没有丝毫恶意,反而……带了种小心翼翼的探寻,甚至有些讨好意味?
那蝶儿抖了两下翅膀,化作一缕神识没入她脑海:“师姐,请随魔气移步。”
……球球?
可这魔气……
权衡片刻,云鹤仍选择冒险一见。若真是师弟的意思,那便能省下不少麻烦。若为陷阱,她亦有信心全身而退。
随口对那胭脂评判几句,她走出店铺。几个呼吸间,那抹青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城南某处,一座清雅的宅邸。
这本为夜修罗设来获取人间信息的一处据点,眼下正好方便了魔尊与云华掌门相见。
大堂内,墨翊珩正襟危坐。他换下了平日那身极具压迫感的魔尊玄袍,仅着一暗色锦衫,长发也以玉冠束得规整,尽己所能想给素未谋面的师伯留下好印象。只是那历经血海厮杀而带出的冷意,无法完全掩盖。
他掐着手指,感受到一股磅礴仙气逼近,立即深吸一口气起身,确保自己的态度很诚恳。
不多时,门被推开。青衣的身影倚在门框。云鹤并未取下斗笠,然那漫不经心却又带着强者威压的目光,已然扫过墨翊珩全身。
“魔尊。”她肯定道,“大费周章引我前来,所为何事?”
无形的压力弥漫,叫人无端生出畏惧。墨翊珩迎着这目光,上前一步。
“晚辈墨翊珩,见过云鹤师伯。”他执的是晚辈礼,姿态放得极低,“今日冒昧请师伯前来,实乃情非得已。若晚辈失了礼数,还望师伯见谅……然此事关乎师尊安危,容弟子斗胆请师伯一听!”
“师伯?师尊?”云鹤缓步走入,神色未变,“我怎不知,云舒何时收了位魔尊做弟子?还是位……伤他双目、夺他修为的逆徒?”
话音落下,那视线已带上一丝寒意。
闻言,墨翊珩面色发白。他猛然单膝跪地,辩解时,眼中乃是极端痛苦与冤屈:“师伯明鉴!晚辈宁受千刀万剐之极刑,亦不敢伤师尊分毫!那日望月轩之事,实乃晚辈遭人陷害!还望师伯屈尊一观晚辈所查之真相证据,以救师尊于水火,还晚辈一个公道!师伯若不信,晚辈可立心魔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