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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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舒?是你吗?”
那一声“师姐”犹如打开记忆闸门的开关,凌婧记起了那是谁的声音,眼圈随之泛红,忍不住喜极而泣。
她怎么会忘记他呢?那个满是樱花的校园里,记忆都像花蜜般香甜。那个她偷偷喜欢了两年的男孩儿,竟然会和她在三百年后重逢。
“你也穿越来了?太好了!”凌婧不停地转头,目光快速地在墙面上游移,期待着哪一面墙会突然显出门形缺口,然后杨舒从那个缺口里信步走出来。
“我没有穿越,我一直在这里。”杨舒的声音还是那样清朗温润,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还是让凌婧渐渐没了耐心。
她拉下脸,嗔怪道:“你小子快给我出来,别在这装神弄鬼的。”
“师姐,别着急。”
这句话一出,记忆的闸门终于彻底被冲开,凌婧含在眼眶中的那滴泪水,慢慢地滑落脸颊。
凌婧大四那年保送了本校的研究生,进了生物医学实验室。报到的那天,在实验楼的电梯里遇见了个巨帅的男生,帅到一眼就看进了凌婧的心上。
那时电梯里就他们俩,凌婧心里小鹿乱撞,想和男生搭讪,又没有经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犹犹豫豫,迟迟疑疑,直到电梯门开了。
男生下了电梯,凌婧鬼鬼祟祟地跟在后头,她想还是不要贸然行动的好,反正都在一栋楼里,来日方长,下手的机会多的是。
正当她一脸花痴,跟在男生身后亦步亦趋的时候,导师出现了。
“哟,来了!先让杨舒带你参观下实验室。这学期的实验,跟着做他那个课题吧。”导师说完急匆匆地走了,但她的安排却正中了凌婧下怀。原来是自家师兄,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不是名草有主,手拿把掐一定摘下。
一声“师兄”,凌婧喊得又响又甜。
她对实验燃起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恨不得24小时呆在实验室,但杨师兄却有些神秘,不大露面。
凌婧向实验室其他人打听,对方笑得意味深长,迟疑了片刻,还是告诉了她:“咳,大二课多,杨舒一周也来不了几次实验室。”
“大二?”凌婧当即觉得自己被一道无形的天雷劈得外焦里嫩,她一个大四的学姐,色令智昏,满实验室追着个大二的学弟叫“师兄”,她现在一定是整栋生物楼的笑话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杨舒。凌婧委屈地想,第一次喊他师兄的时候,他就应该立即站出来澄清,怎么这点儿便宜也占,白长那么帅了!于是,凌婧单方面的和杨舒结下了梁子。
两人之间一旦有了过节,看对方就像戴了副有色眼镜,怎么看都不顺眼。凌婧觉得杨舒这人天生就爱占别人便宜,比如起个名字,非和“叔”谐音,上到导师、校领导,下到同学、朋友,张口闭口都得喊他一声“叔”,他怎么好意思答应?
但杨舒显然是无辜的,因为名字不是他自己起的,“师兄”也不是他让叫的,甚至每次凌婧喊师兄,他都没意识到是在叫自己。稀里糊涂地就开始体验了一把什么是“女人心海底针”,昨天还甜甜地粘着你,今天就开始对你爱搭不理,冷漠到骨子里。
“凌婧,你这两天测的数据,好像有问题。”杨舒觉得凌婧这人虽然不大好相处,但问题还是得给她指出来,别影响了她的毕设进度。
可凌婧并没感受到他的善意,反而觉得他是在炫耀、嘲讽、没大没小!她一个白眼翻过去,冷声教训道:“凌婧是你叫的吗?喊师姐!”
杨舒愣了下,随即笑着点头:“师姐。”
从此,箭头朝向180度翻转,实验室里,杨舒总是跟在凌婧身后,师姐长师姐短的问东问西。问得脑子里本来就没多少专业知识的凌婧,很快没了余粮。她更生气了,不会自己查吗?非得把她问得哑口无言,当众出丑。
“因为你是师姐啊,一定知道的比我多。”杨舒低头摆弄着实验器械,理所当然地回道。
博士一年级的付师姐看不下去了,悄悄提点凌婧:“小男生嘛,就爱逗喜欢的女生。你别成天横鼻子竖眼的,再把这么帅的师弟吓跑了,等读博了还单身,有你哭的!”
凌婧一听,顿时心花怒放,没想到竟然还是个双向暗恋的戏码,对杨舒的那点儿闷气当即烟消云散。再看他,帅,巨帅,十分帅,惨绝人寰的帅!
“舒,做完实验,咱俩一起去四食堂吃午饭呀?”凌婧趴在实验台上,用手托着腮,眼带桃花地看着杨舒,语气是少有的温柔。
杨舒专注地盯着反应器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头也没擡地回绝道:“来不及了,下午有课,没时间去食堂。”
“那我买饭回来,咱们在办公区吃?”一旦解开了心结,凌婧对杨舒的态度就没那么在意了,好脾气地继续问他。
“不用了,谢谢师姐。”杨舒放下手中的滴管,拿起笔开始记录实验数据,对凌婧的话,也只是敷衍地回了一句。
凌婧站那儿忍不住寻思,付师姐的话到底可不可信?就冲她博一了还母单,她的话大概率不靠谱。
正想着,就听见一个温温柔柔的女声,从实验室的门口传来:“杨舒,走啊。”
杨舒立即擡头,朝门口应了一声,一边脱白大褂,一边拜托凌婧:“师姐,麻烦帮我收下实验仪器,数据等我回来再和你分享。我先走了。”
凌婧眼巴巴地看着他抓起书包,跑到门口,和那个漂亮的女生一道笑着离开。
一阵风从窗户吹进了实验室,吹乱了凌婧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视线,也盖住了她泛红的眼圈。她自作多情,她听信谗言,她不学无术,她活该当生物楼的笑话。
博五的闫师姐幽幽一声叹息:“咱们实验室的风水问题太大,一个个的爱情事业都没戏,最后都成了下不了山的灭绝师太,可悲啊!”
“也有爱情事业双丰收的呀。”凌婧望着门口,酸溜溜地回道。
“你说杨舒?他是男生啊,风水分阴阳,男女的运势当然不一样。”闫师姐一个博士读了五年、毕业还遥遥无期的奇女子,对科学的追求远没有对勘舆的兴致高。
就连导师,一位成绩斐然的女科学家,也存在性别偏见。她找凌婧谈话,说自己作为女性,一直以来求学科研的道路都更为坎坷,所以当了导师后,她愿意更多的给女生机会。但事实胜于雄辩,女孩天生心思敏感,容易被干扰,精力分散,似乎确实不适合专注地搞科研。比如凌婧和杨舒,脚前脚后进的实验室,尽管杨舒才大二,专业课没上几门,但实验做的可比凌婧好一大截。所以,她决定以后招生向男生倾斜。这不是性别歧视,只是天性不同,分工不同。
凌婧听出了导师的言外之意,对她的实验表现不满意。她沮丧地出了实验室,失魂落魄地往宿舍走。
半路上越想越难过,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因为自己差强人意的表现,断了后面学妹们步入科研殿堂的路。她不代表所有女生,那些优秀的女孩子也应该有选择实现自己科学理想的自由。
于是,她转身跑回了实验室,在导师办公室的门口,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平复呼吸,一边大声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刘老师,我要证明给您看,女生可以的!男生能做的事,女生也能做!”
“哦。”导师看着电脑屏幕,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为了证明自己,打破偏见,凌婧整个人大变样。全副身心都投入到实验中,什么羊叔、牛姨的,一概没时间搭理。
无数次在实验室,看着窗外一点点泛红的天边,然后红胖子似的圆圆的大太阳从地平线上蹦出来。天亮了,但通宵做的实验结果却不理想。
科研的路好艰辛啊,日复一日地重复操作,反复验证,却就是找不到那个符合理论的结果。
“师姐,我要改课题了。”杨舒一边收拾实验台,一边对凌婧说。
凌婧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和熊猫似的黑眼圈,目光呆滞地看向杨舒:“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