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在顾皎印象中,宴沉言平日里虽说并不讲究穿着,却多为素雅之色,但今日,与新郎裁剪得当的婚服不同,红袍飘逸若仙,只在腰间微微束起,衬得他身形愈发修长无缺。
温良清隽,不染尘俗的右相,此刻微伏着身,背着大红婚服的女子,仿佛在做着这世间最寻常却也是最庄重的一件事一般,跨过门槛,一步步行至了许少卿面前。
女子的红衣宽袖沿着他的胸前滑下,与黑发交织在了一处,无人可知那掩在盖头下的面容,但白皙修长的指却极平淡地搭在他的肩上,并无一丝局促。
在二人出现时,许少卿神色微顿,却也只是一瞬,便很快反应过来,从容一笑后,不卑不亢地走上前去,越过宴沉言,坦然将手递向了宴长宁。
宴沉言却并没有就此松手,他看也不看许少卿,而是侧过头,轻声对背上的人说了句什么。
“我们到了。”耳边,君珩淡淡道。
顾皎疑惑侧首,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重复宴沉言的那句话。
“兄长送嫁,倒也妥当,只是……”
只是这兄妹二人,毕竟是曾有过那样的一段牵扯,宴沉言明知如此,为何还要在众目睽睽下将宴长宁背出?
她继续望向楼下,宴长宁似是并没有回应,她一点点松开了宴沉言,而后缓缓起擡手,越过他,与早已等候着的许少卿握在了一处,在许少卿刹那灿烂起来的笑容中,走到了他的身侧。
二人并肩而立,许少卿向前半步站在了她的身前,而后朝面前的宴沉言作揖一礼:“宴相放心,我必会好好待长宁,若有半分让她不快,自来请罪。”
宴沉言目光落在紧紧交握的手上,许久,擡眸看向宴长宁,轻声道:“宴家永远会是你的庇护。”
微风拂过,新娘的盖头微微动了动,而后她拉着许少卿向后一步,俯身朝着宴沉言拜下,语调平静淡然。
“宴氏长宁,多谢兄长相送。”
她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名字,也终于彻底将他视为了兄长。
宴沉言手微微擡至胸前,又极快地放下,许久,将她扶起,重新执起她的手,交到了许少卿手中。
“交给你了。”
……
许府大门敞开,挂满了红绸,许尚书携夫人一同早早等候在了府外。
顾皎和君珩也到了,不过这一次,是光明正大地作为客人入了府。
许少卿此次下马时便带了明显的迫不及待,但在行至轿子面前时,却顿了顿,手也微微颤了起来。
半晌,他才小心地掀起轿帘,随着纤纤玉手落入掌中,他呼吸不可自抑地一顿,而后,不由分说地探身将宴长宁抱了起来。
一旁的喜婆忙阻拦道:“大人!这——”
许少卿却没理她,行云流水般地抱着宴长宁跨过了早已摆放好的火盆,又迈过了许府高高的门槛。
在对上许大人和夫人无奈又纵容的目光后,他更是无所畏惧,还顺带着朗声丢下一句:“长宁不必受半分委屈,今日如此,日后也是如此。”
这话,不光是说给喜婆,也是说给府内之人听的。
见主家都没有意见,喜婆虽说眉头皱得死紧,却也还是念叨着“不合规矩”、“不合规矩”追了上去。
远远望见此番情景,顾皎埋在君珩肩头闷笑:“你别说,许少卿这愣头青,和长宁真是般配极了。”
二人皆是至纯至粹的人,一旦付出便是全然交付,恨不得把最好的捧到对方眼前。
因宴府的那一幕在心头积上的惆怅散开,取而代之的,是被眼前二人感染到油然而生的欢喜。
行至正堂前,许少卿才在宴长宁的提醒下把人放了下来,许尚书和夫人坐上了主位,眼含笑意地看着二人接过红绸,缓慢而又庄重地拜在他们身前,红色的婚服逶迤在地,随着一次次拜倒的动作纠缠在了一处。
眼瞧着二人礼成,顾皎将备好的贺礼交给了许府的管事,和君珩悄声离去。
人家一对儿新人大好的日子,她和君珩在场,那些赴宴的人免不了要顾及他们两个,如今心意已到,再留下去便是喧宾夺主了。
走在街上,望着仍旧在津津乐道的人群,想起初见许少卿时他在赌坊前焦急失落的样子,顾皎颇有些感慨。
今日之后,之前那暖玉之约,究竟是宴相有意设局,还是阴差阳错,都已不再重要。
过了会儿,她才突然觉身旁的人似乎比以往要格外沉默许多,悄悄偏头看了他会儿,见他依旧恍无所觉,想了想后,她,微微停下了脚。
君珩脚步未停,走出几步后才意识到她落在了身后,随即转身看向了她:“皎皎?”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顾皎微微一笑,方才重新走到了他的身侧。
君珩垂眸半晌,脑海中却再次浮现了宴沉言将宴长宁的手递出时,那一瞬荒芜下的眸光。
他与宴沉言虽并无私交,却也一向敬他颇多,几年的君臣下来也对他有着几分了解,而今日所见,却似是看到了一个全然不同的他。
宴沉言不爱傅泠。
这件事他心中早有猜测,可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确定过。
但若是这样,又为何会选择把宴长宁推开?眼睁睁看着所爱另嫁旁人……那种滋味,他尝过一次,宁肯死也不愿再尝第二次。
“阿珩?”顾皎见他偏了神,无奈地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到底怎么了?”
“皎皎……”君珩低头望着她,轻声唤了句。
“嗯?”
“若有一日……”他喉头微动,最后却只是摇了摇头。
“无事。”说着,他重新执起她的手,牵唇一笑:“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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