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不待人
岁月不待人
春花秋月,夏去冬来,光阴似流水,四时匆匆去。
裴清石感觉钟逾来书院好像是不久前的事,回神时却发现,她在这里已经待了五年多。
当年十四岁不到的小姑娘已经十八岁,出落地傲然挺拔、丰神秀雅。
这年,授衣假前一日,钟逾来到藏书阁,敲了敲偏房的门。
裴清石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进来。”
钟逾走进去,便看见偏房的侧门大开,庭院里的黄叶铺了一地。
裴清石坐在桌子旁,桌上摆了一个棋盘,棋盘上黑子白子正在厮杀。
钟逾自然而然走到裴清石对面:“夫子,我来下白子如何?”
裴清石欣然接受。
一炷香后,棋局结束,钟逾险胜一子。
裴清石笑骂道:“就你心眼多,我认输。”
钟逾谦逊道:“是我来之前夫子的棋局铺得好。”
“不下了!老了,想多了头疼。”裴清石一边说一边收拾起棋子,钟逾也帮忙收着。
等黑子白子分别装好后,钟逾摸出一把钥匙,放在棋盘中央:“这些年来,承蒙夫子的照顾,更感激夫子的推举之恩,学生才有机会在书院读书,这是书阁的钥匙,物归原主,以后也不能再帮夫子晒书了,还望夫子多加珍重……”
裴清石手中动作停滞,立马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你要走了?”
钟逾早就拿到了三个以上夫子的认可,被评为甲等学子,有生徒资格,可以参加科举。
钟逾坦诚道:“嗯,明天就走。”
每两年书院会选出一批生徒送去朝京,参加科举,书院还会自己组一支车队、雇佣镖师以保证学子的安全,所以,钟逾想跟上书院的车队。
“你不担心你那个姐姐了?”裴清石一直能感觉到,钟逾很在意那个姐姐。
“不担心了。”钟逾答道。
时间能改变的事情太多了。
现在的钟烟早就不是五年前的钟烟。
她尽力补足了自己与普通学子的差距,即使曾经上过两次书院考核黑榜……
第三年,她成功进入丙等班。
今年考核前钟逾试过钟烟,她又进步了许多,这次只要正常发挥,就会顺利从丙等班进入乙等班。
除了学业顺利,钟烟跟着叶太医学了几年医术,从今年起常常跟叶太医出去给人看病,她赚了一些钱,竟然反过来给钟逾塞钱……
不管怎么说,钟烟显然不需要别人担心了。
裴清石叹了口气:“走吧,走吧!”
世间最留不住的,应是胸怀凌云志的少年人。
曾经最心爱的弟子、那个少年将军崔照说要收复北方,然后一去不回……
五年前沈离将丰州官场搅得鸡飞狗跳、或抓或杀无数官员,得罪那么多人后,她头也不回地扎进朝京的政治漩涡,从偶尔朝京传来的消息,裴清石能猜到沈离每一步都走得不易。
还有他看着长大的崔贞,这是他徒弟之女,几乎等同于他的孙女,当年向他告别时说——她要入仕、她要戍边!
崔贞去了朝京,参加武举,一举夺魁,是晋国几十年不出一个的女武状元,曾轰动一时,但也只是一时,这几年崔贞捎来的信上说,她在边疆一个小城驻扎,北方无战事,崔贞每日只需要操练,上面的人根本想不起她这号人……
裴清石早就对这个国家失望了,可是看着这些小辈,他觉得自己无能,天下人称赞他是“士之表率”,他只知自己什么事都没做成,徒有虚名罢了,他为官数载这个国度没有丝毫变好,现在老了,要看着亲近的后人飞蛾扑火一般想去改变南晋。
曾几何时,裴清石就是那只飞蛾,所以他知道这条路没有好下场。
他看着这些孩子的决定,心里只有伤感。
崔贞走后,裴清石的日子变得清静好多,只有钟逾常常来书阁看他,近两年多了一个会医术的钟烟常常给他送一些养生茶、叫他注意身体,不过这两孩子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崔贞吵闹。
现在,又要走一个了。
“你……还没有字吧?”裴清石过了半晌,挤出一句。
话题跳地有点快,钟逾还是迅速答道:“无字。”
取字是读书人的规矩,普通百姓不兴这个,晋国的规矩是男子二十取字,女子十五取字,一般由家中长辈取,或者长辈请人帮取。
再不济也是由师长取,这个师长不是普通的书院夫子,而是要有师徒名分的师长。
钟逾和钟烟以前在地主家时,江老爷不讲究这个,全家就江五郎一个读书人取过字,现在二人出于无父无母的状态,那就更没有字了,原本两人都空着,直到钟烟前几年拜了叶自秋为师,叶自秋为钟烟取字素问,钟逾一直无字。
“那我给你取字吧?”
钟逾少有的卡壳了,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
裴清石笑了:“我们结个师徒的虚名吧,虽说我没有教你什么,但我在朝堂上得罪的人不多,相反,我现在不缺虚名,虽是虚名,有时候还是有些用处,至少,有些人不会太为难你。”
钟逾起身,对裴清石行了一道大礼。
“元心,你叫元心如何?当初三殿下说你走一座山看一座山,这样很好,但永远不要忘记本心。”
钟逾应下:“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