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圆寂
洛盼桃刮了一下谷芽儿的鼻子,说道:“我真是服了你了,我看师尊哪里是去云游山水了,分明是为了躲避你才随便找的一个借口罢了,没想到你还真是不害臊。”说着也和谷芽儿恢复了从前在药林谷中的状态了,此间模样就好像是那些年岁还没有走远一样。
谷芽儿的心中却是在一次次的沉浮中慢慢地消沉下去了。
药林谷中的佛堂外,谷芽儿端着饭菜等在那里,师尊吩咐了,出关日的第二天才能来给他送饭菜,那天早上,洛盼桃和她的四个侍卫走了之后,谷芽儿才按照师尊的话,小心翼翼地等在那里。
早晨的风有些凉,整个药林谷因为一群人的离开而突然之间变得空洞了起来。
谷芽儿心中分外地紧张,想到那天晚上在后山上看到的那个黑影子和他说的话,谷芽儿就觉得而浑身像是被蚊虫叮咬一样的难受。
门内突然传来敲击木鱼的声音。
师傅出关了。
这件佛堂是师傅一砖一瓦主持修建的,一共有九间开间,象征的是八卦五行的那些东西,里面机关莫测,谷芽儿这样的身份,也只能入到地三层,再往里面,就不能进了。
谷长留当年与隐逸阁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却始终能游走在朝廷的纲常法度之外,在隐逸阁全军覆没之后还能屹立于江湖,关于谷长留身世的传言也不算是空穴来风了。
“徒儿,进来。”
谷长留的声音缓缓地传了进来,谷芽儿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稍微稳定了一下心神便慢慢地进去了。
灰暗的佛堂中,师傅穿着一身素白色的麻袍,他的眼睛微闭,神色平淡。
“师傅,该用早膳了。”
谷芽儿的声音沉沉地响起。
沉香被火焰啃噬的味道在耳边不断地响起,谷芽儿莫名享受此刻的安静。
“他们都走了吗?”谷长留问道。
谷芽儿点了点头,突然想到师傅看不到,才连忙说道:“走了。”
谷长留默然无语。
自己气数已尽,他这辈子所佩服的无为而治,此刻正在不断成全着自己的修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那天晚上已经试探过谷芽儿了,这个小孩儿终究还是放不下凡尘的热闹,不如就遣了他离开吧,还能完成一桩善缘。
谷长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自己一手带大的两个徒儿,最后都前仆后继地投奔到了红尘之中,他这个做师傅的只能说一句天意如此了。
谷芽儿见谷长留许久不说话,心里头有些忐忑,只能双手交叉地纠缠着,许久才说道:“师傅,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是啊,以后应该怎么办呢,这么多年来,洛盼桃就好像是谷芽儿的希望一样,隐逸阁的孤女,段墨舒的托付,这些都是这些年支撑谷长留不断往前走的动力,如今洛盼桃也要完成她自己的宿命了。
药林谷中也再没了守谷人,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空壳子一样——
看似坚硬无比,实则随时都可能灰飞烟灭。
“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呢?”谷长留沉沉地问道。
若是这条路可以让谷芽儿自己来选,他不要在这深山老林中。
这些天看到的这些人,经过的这些事,都让他对那个被称为江湖的地方感觉到了无限的期盼,他是个热血男儿,怎么能够在深山老林中孤苦一辈子呢?
谷芽儿稍微地压抑了自己的心性,小声地说道:“听凭师傅的差遣。”
这个小孩儿若是真的听凭他的差遣,就不会一次次地在洛盼桃和段墨舒之间设计关卡了,就是因为一次次的误会产生与消除,才让洛盼桃月越陷越深。
谷长留闭关修行,是为了让自己的眼睛更加地明亮,而不是闭门造车,这一点,谷芽儿怎么会明白呢?
谷长留淡淡地笑了一下,并不言语。
谷长留擅长观察人的内心,谷芽儿是他一手带大的,他怎么不明白,身边的蜡烛在扑簌扑簌地抖动着,象征的就是谷芽儿躁动不安的内心。
谷长留沉思了片刻,缓缓说道:“你先走吧,明天再来给我送饭菜,今天照常研磨草药。”
谷芽儿巴不得离了这个地方,连忙轻轻地行了一个礼,说道:“徒儿遵命。”
在谷长留漫长的岁月中,唯一一次动心思的是一次云游四海的途中。
那个时候的他意气风发,总想要靠着一身好本事悬壶济世,终年在名川大海中游荡,年纪轻轻的他就已经继承了家族留给他的药林谷的衣钵,也算是逍遥自在。
那一年的洞庭湖,谷长留受了雨,偶然遇到一处小亭子,便进去歇了,却听到远处传来了悠扬的笛声,细细看去,竟是一个妙龄女子,在仆人的遮挡下,吹着笛子缓缓地走来。
好矫情的人。
谷长留看多了这种大家闺秀,觉得大同小异。
雨势猛烈,夏天的山城,又是山谷环绕的所在,猝不及防的倾盆大雨总是说来就来的,谷长留索性捻起了筐子里的一支黑色野参,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马努陀。”
歇脚的女子缓缓地说道。
谷长留抬眼望去,果然是她。
谷长留细细地将这东西在鼻子下嗅了嗅,心中赞叹。
此物是从西域传到中原来的珍稀物种,因为岳麓山上的气候和降水对此类山参的生长条件十分适合,也仅有此处能寻得,所以谷长留才愿意披荆斩棘深入此地。
中原人大多只以黑山参来称呼它,鲜少人知道它的西域名字,这个姑娘却能准确无误地说出来,可见有一些功底。
谷长留淡然一笑,将此物放进了筐子里,细细地将手上的一些细屑给抹去。
女子一副受挫的样子,委屈地说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意思,我和你说话呢,你若是觉得我说错了什么,就直接和我说呀。”
身边的婢女小心地将笛子收了起来,放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