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冬季罕有落雨。
陈宝青被送进急诊那天,雨下得格外大。
急诊室的嘈杂被一道淡蓝色帘子勉强隔开。陈宝青躺在抢救床上,双眼紧闭,呼吸浅促。一旁监护仪的导线如藤蔓缠绕在她身上,仿佛要勒尽她最后一丝生气。
周荡僵立在床尾,神情木然地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
衣裤被雨浸透,湿寒正一丝丝渗进皮肤,冷得刺骨。
帘子“唰”地被拉开,一位年轻医生快步走入,身后跟着推治疗车的护士。
医生拿起手电检查陈宝青的瞳孔,又用冰凉的听诊器在她微隆的腹部移动、按压。
他头也不擡:“昏迷多久了?之前有什么异常?”
周荡的手攥紧床尾栏杆,目光没离开过陈宝青:“半天,叫不醒。之前……说胡话,把我认成别人。”
医生放下听诊器:“晚期胰腺癌?”
周荡顿了一下,点头:“她不肯治。”
医生快速书写病历。
“谵妄,肝性脑病可能。腹水是肿瘤进展、肝功能衰竭引起的。”他语气平稳,没有波澜,“目前腹水还不必穿刺,先静脉补液,用利尿剂排水,加上降血氨药物。”
周荡默了两秒,问:“她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擡眼看向他,正要开口——
就在这时,陈宝青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
她目光先在医生脸上停留片刻,慢慢移到周荡身上。
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才哑声道:“……回家……”
对于她的突然清醒,医生并不意外,“你确定?现在离院非常危险。”
陈宝青很轻地点了下头。
医生转向周荡:“患者意识清楚坚持出院,我们无权强制留人。但这意味着放弃治疗,所有风险自行承担。需要你签《自动出院风险知情同意书》。”
护士立即递上一份文件。
周荡沉默地看向陈宝青。
她疲惫地摇了摇头。
周荡腮帮紧了紧,默然接过笔,签下名字。
医生对护士示意:“准备姑息舒缓带药。”
护士利落地从治疗车下层取出预充式吗啡注射笔、酒精棉片和敷料。
“疼痛会加剧,这个必须用。”她卷起陈宝青的衣袖,在干瘪的上臂皮肤上消毒,
“你过来看。”这话是对周荡说的。
周荡上前两步。
“像这样,45度角扎进皮下。按住按钮,听到‘咔’一声就行。然后棉片按压。下次疼的时候再用,至少隔一小时。”
她冷静地演示完,将注射笔塞进周荡手里。
周荡握住那支冰凉的笔,喉结无声地滑动了一下。
护士又递来一个纸袋,里面是更多的吗啡笔和用品。
“带她回去吧。疼的时候就用。其他的……做好准备。”医生说。
所有管路拔除,电极贴片撕下。
周荡提着那只沉甸甸的纸袋,弯腰替陈宝青理平衣袖,低声问:“能走吗?”
陈宝青虚弱地点了下头。
周荡喉咙发紧,转头问正要离开的护士:“能再坐会儿吗?”
“可以。”
帘子重新拉上,隔绝了外面的呻吟与呼喊。
这一方狭小空间里,只剩下沉默。
周荡无声坐在床边,低头看着纸袋。
陈宝青看着他身上略显单薄的藏青色毛衣,轻声问:“你就这样穿着来的?”
周荡擡起脸,眼里全是血丝。
“不冷吗?”陈宝青问。
“治吧,行么?”
陈宝青愣了下,移开目光说:“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
“我以为你在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