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开窍
第22章开窍
男人额角青筋突突的跳,他咬牙切齿道:“小兔崽子胳膊肘往外拐,她是你恩人,难道我不是?”
少年叩首:“在岳家村,我们遭遇流兵,是她救了我们一家的命。”他回头看着神色平静地少女,显然她对这件事情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当初一柄银木仓,刺穿恶人后背的后背,脸庞稚嫩的女孩也是这般毫无波澜的神色,仿佛救人杀人,不过是最平常的事情。
“岳家村?小瑛凝,你带来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他缓缓念道,打量这个面对痛苦和死亡毫无波澜的少女。
秦瑛凝擡眸看他:“谁收回了岳家村,您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李弗渝擡头看着收起嬉笑神色的神医,上前一步,单膝跪下,抱拳道:“先生不必与我争天,强行留下我这条命,之需要帮我拖延时日,先生大恩,没齿难忘。”
“冯家军的承诺可是难得的狠,啊不,现在是李家军了,皇帝赐姓,好大的殊荣啊。”男人拍手笑道,语调古怪,掺杂着李弗渝听不懂的语言,应是古楼兰语。皇帝赐姓,既是殊荣,也是枷锁,她听出了男人大不敬的嘲讽,似乎对皇室很是不满,不禁眉头轻蹙。
李弗渝因她提到冯家军,嘴唇轻抿:“李家家训,一诺千金,吾身份低微,尚且无法代表李家军。”
男人嘴里又嘀嘀咕咕说了什么,古楼兰语晦涩难懂,李弗渝不能完全听懂,只能会意。男人擡眸:“果然还是那个脾气。若你满口应下,我还不信,你这么说,我倒相信你是了。”他抓了抓头发,态度一改之前的漫不经心:“若我不救人,岂非成了祁国的罪臣?”
他撇撇嘴吧,盯着李弗渝的眼睛:“我这里没有什么灵丹妙药,只能尽力压制住你的毒性,平日的寒冷可以挡,最难挨的时候,却还要你自己挺过去。十年,我在原本的期限之上,只能最多再帮你争取十年,但丑话说到头,能不能熬到那个时候,还是要看你自己。”
“足够了。”李弗渝借着男人虚托的动作起身。说这话的时候,她似有所感的朝秦瑛凝望了过去,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心脏猛地钝痛,咬咬牙,把痛吟压在喉咙里,不动声色的扶了一下身后的椅子。
“逞强。”几不可闻的声音传来,她看向神医,那人却面色无常,仿佛无事发生。
“药材不太好找,下个月这个时候,你再来这里找我。我收诊金一向比较贵,即使你是瑛凝介绍来的,我也不会打折,到时候备好东西。”
“谢先生。”她本想起身拜谢,被男人在肩膀上轻轻一点,不知按到了什么穴位,动弹不得,心口的钝痛的感觉却减轻不少。
“你随我来。”男人朝秦瑛凝招招手,两人离开房间,只留下李弗渝和少年两个人。
少年没了镇压的人,神色一松,笑嘻嘻的又要凑过来。李弗渝这次没有推开他,少年也老老实实的和她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最后,还是李弗渝打破了沉默,她点头道:“谢谢。”
少年乐了,学着他阿爷的样子吊儿郎当的在座位上抖着腿,看到李弗渝一言难尽的表情,立刻双腿并拢端坐在座位上,辩解道:“我原来不这样。”
他托着下巴,好奇道:“当时我找你求救,你怎么不救我啊,这和剧本上写的不一样啊。”
李弗渝笑了一下,战场上的习惯让她从不轻信任何人,少年的举动太可疑,他看似动作笨拙,却完全没有乱了章法,表面上是被人追着跑,实则是把身后人耍得团团转。第一眼,她将少年当做行刺之人,若他有恶意,她也不会留手。
对少年,她尚不能尽信,只是顺着他的话问道:“你当初扑过来,是因为认出了我?”
“对啊,当初我不是躲我阿爷慌不择路来着。”他睁大眼睛,满眼写着不要问的楚楚可怜,李弗渝便也没有问,她回答了少年的问题:“因为你如果真的想跑,他们追不上的。”
没想明白哪里露了马脚的少年理了理自己的鸡窝头,抓给李弗渝一把南瓜子,好奇的问:“你和刚才那位是那个关系吗?你喜欢她?”
李弗渝手一抖,显些撒了一地瓜子:“我和她都是女子。”知己难遇,自初见的欢喜,把将军玉交与她,除了她的身份最为契合之外,那份想要于她交换信物的心情也是真的。她一直觉得,书中高山流水的知音情怀,如若真的存在,或许便是如此。
“这里的小倌儿也都是男的啊。”少年眨眨眼睛,磕开瓜子,熟练地用舌头把南瓜子卷走,吐出壳:“我阿爷也男的啊。”
李弗渝哑口无言,她呆愣在那里,心脏突然砰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门“吱呀”一声开启,李弗渝心虚的把脸扭到了门的另一侧,及时地避开了秦瑛凝的视线。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瑛凝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她坐回座椅,神色恍惚。
打破了平日的沉静的面具,瑛凝脸上的茫然一览无余,让人想起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少女,眉宇间的青涩和稚嫩也在此刻显现出来,让人想起,她也不过豆蔻年华。
李弗渝的心脏忽然揪疼。她本以为是自己犯病了,然而这种奇怪的感觉又和病发全然不同,她并非什么都不懂,此刻她似乎猛然间明白了,对自己而言,秦瑛凝是不同的。
然而她不过是一个早已准备死在战场的人,秦瑛凝却是最风光无限的贵女,她就该被给与最好的,在众星捧月中,放肆的笑。然而她也知道,秦瑛凝远无表面上的风光与快乐,她承载着太多秘密,这些秘密化作帷帐,把她包裹成一个精致的玩偶。
“喂,回神。”少年因为在他阿爷淫威之下细弱蚊虫的声音唤醒了她,李弗渝擡眸,看见秦瑛凝朝自己走来,声音似水:“回去吧。”
她点点头,压下心中懵懂擡头的情愫,让自己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平静。
“这么快就要走啊?小没良心的,这么多年未见,好歹陪我再聊聊天啊。”神医抢走了少年手中一盘南瓜子,翘着二郎腿,和少年方才向李弗渝展示的动作一模一样。
“白医师,”秦瑛凝突然出声:“没什么。”
神医的磕南瓜子的动作明显因为这个称呼停顿了一秒,咽下了瓜子皮,却吐出了南瓜子。
“莫喊洒家这个称呼。”他噎了一下,翻了个白眼把误吞的皮儿吞下,含糊不清的说。
秦瑛凝却因为他的反应脸色缓和了一下,改口道:“我们走了,师傅。”
“儿大不中留,快走快走。”似乎还因为那个称呼生气,男人没有再挽留,看着少年眼巴巴黏在李弗渝身上的目光,一巴掌糊在他脑门上:“不争气的玩意儿?跑到这个地方,咱爷俩算算涨。”
少年神色委屈:“您自个不也挺高兴的吗?”然而他看了一眼男人似笑非笑的神色,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可怜弱小又无助。
瑛凝送弗渝回府,两人从偏门进到内院,突然瞥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墙外面翻进来。
将军府不似寻常贵族家中布局,将造景追求到极致,但多水多廊,每一块石头都藏着八卦阵法的玄妙。长公主身手是为一流,揩视将军府已久,却只能在将军府外面溜达一圈又一圈,望“墙”兴叹,可以翻墙翻地如此轻松地,恐怕也只有对将军府十分了解的人。
“白九畹?”李弗渝喊道。
那人僵硬的扭过头,看见两人,收起的扇子在手心敲了敲,看起来无比从容:“见过秦小姐。”
秦瑛凝把目光放到少年身上,点点头,全当打过招呼。少年看了一眼李弗渝的神色,笑嘻嘻的说:“既然没我什么事儿我先走了啊,您二位吃好玩好,告退。”他擡脚便要开溜,忽闻一笑,开口的不是李弗渝,而是秦瑛凝:“冒昧一问,公子是哪个白?”
少年嘘了口气,回了一个笑容,眉梢带了一点傲:“我是公孙一脉,白起后裔。”他将长不离手的扇子别在腰间,看着秦瑛凝的眼睛:“我与白医师没有关系。”
这少年聪慧如斯,一句问话便明白了她的顾虑,秦瑛凝心中惊讶,笑意不减:“是我唐突了。”
白九畹摆摆手,趁着李弗渝注意力被转移,变戏法一样,“嗖”地一下消失不见。
李弗渝看着秦瑛凝若有所思的样子,解释道:“白氏到他这一脉,子嗣稀少,他自由失了父母,被我父亲养在膝下,同我一起在边关长大。是可信之人。”
“白医师不可尽信。”忍下心中的吃味,秦瑛突然扭头,她的嘴唇擦过李弗渝的脸颊,两人皆是一愣。
“他找你,说了什么?”想起秦瑛凝神情恍惚的样子,李弗渝小心的问道。
“没什么,他只不过照例给我开了安神香,可以让我一夜无梦。”
秦瑛凝经常做噩梦吗?李弗渝看向她的眼睛,眼底皮肤洁白无暇,看不到乌青。两人相遇,各怀秘密,这些秘密却没有让她们二人悬着鸿沟。李弗渝隐隐觉得,她们的秘密或许追根溯源,都源于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