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我还在你手心里。
午后温度升高,湿热感加重,原本尖锐的蝉鸣也逐渐变得疲软。
陈礼低着头,不声不响把谢安青留下的短短二十几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房间里静得吕听一颗心七上八下——她真是蠢到家了,就陈礼现在这种要死不活的状态,哪儿受得了手串没了、谢安青走了这么大的打击,她为什么不知道先看一眼纸上的内容??
吕听脸色难看地想把纸拿走,手一动,被陈礼捏住,抽走。
“……”
吕听破罐子破摔:“她该生气。”
陈礼不语,依旧低头看着纸上熟悉的笔迹。
吕听:“老好人被逼得不顾形象大喊大叫,当众大哭,一晚上惊醒无数次,确认你的情况,白天每睡十分钟就会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去探你的鼻息。陈礼,你要是能亲眼看一看那个画面就好了,看完,你什么都能解。”
解太爱也能变成怨恨,太爱才不敢靠近,因为承担不了失去。
谢安青是这样,陈礼——
唉。
吕听忍不住叹了一声。
陈礼不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冒着生命危险和被记恨的风险一次次那么做。
烦。
劝解的话不论对着她俩谁说都有道,都没道。
旁观者连头都不知道在哪儿,哪来顺乱麻的本事。
这段关系除非她们自己想通了,接受了,自己想办法去找那个对谁都公平的平衡点,否则永远都逃不出去又定不下来。
吕听闭口不语,转身去拾刚才随手扔在地上的东西。
是谢安青帮陈礼收拾的换洗衣物。
谢安青自己的,已经全部装进行李箱带走了,陈礼来时房间是什么样子,现在恢复成了什么样子,她坐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着手里薄薄一张纸,反复回忆第一次试图交心时,谢安青强忍眼泪的“我不要”,她拒绝承受再次可能被抛弃的风险又愿意让她动,让她动了又用“你不惜命,我为什么要救你”逼她承诺,最后失望而归,该为她哭还是在哭,该为她担心还是担心。她一步一步,始终主动,始终勇敢,先开口说爱,大方问她要爱,从没想着放弃爱,努力在维护她的爱。她的爱,无限包容无限长,她的……
明明知道固执自大,阴暗疯狂,就是不改。
“啪,啪……”
眼泪密集地掉在纸上,洇湿了黑色的字迹,也洇湿了远在机场的谢安青手里那张便签上重叠的墨迹。
许寄打完电话一抬头就看到谢安青坐在候机厅的椅子上,哭得悄无声息。她们是一起来的,怕被谢安青拒绝,她借口自己出差,把她送来的机场——今天这一别,估计没什么机会再见,她不得不想办法抓住。
谢安青从上车,手里就捏着一张白色的便签纸。
怎么看都像是废弃了的,上面纵横交错画了很多道,已经将纸划透。
谢安青却越看,手捏得越紧,嘴抿得越直,在刚刚,看着它掉下眼泪。
许寄不用想就知道它和谁有关。
这世上恐怕只有那一个人能引起谢安青这么大的情绪起伏。
何况那上面还密密麻麻写满了“阿青”。
什么时候写的呢?
她狠心划掉她写在上面的信用卡密码,把她的心意全部还回去那天?还是后来一次次被推开,没了办法?
一下子写这么多,手不疼吗?
谢安青手指发白,忽然想起在公交车上拆开的那个信封,里面的纸条,纸条上陈礼写的关于自己吃药的时间、咳嗽的次数。她的字,撇捺折钩全都在发虚,是疼得吧?那密密麻麻写这么一张“阿青”,她要忍多少痛,流多少汗?
谢安青弓身在膝盖上,撑起的肩膀渐渐发抖。
许寄攥着手机站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走过来说:“生气就去骂,担心就去陪,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走?”
看不见,摸不着怎么都不比当面拉扯好受。
谢安青摇了摇头,声音闷在腿上:“没生气。”
对她的怨恨早在出事那晚,就已经被flora的话打消了,往后日日照顾她,看她被狗、被蛇,被各种噩梦缠住,一不留神就会把胳膊肩膀抓搓出一片血红的样子,也开始对她总是一笔带过的经历感同身受。
她真的很怕狗。
谢安青手指捏缩,抓着肩膀,脑子里,和陈礼于平交道口初见那天,她站在水渠里,肩膀发红的画面冲击着她。
她就是特别怕狗,那天流血的小腿不是为了接近她编造的谎言。
那是一场持续十几年也无法消化的噩梦。
十几年都是她年龄的多一半了,那些事发生的时候该多恐怖,才会让她这么“念念tຊ不忘”?
谢安青无法想象,趴在腿上哽咽。
在医院的这几天,陈礼每一声痛苦的呻口今,每一次抓红的肩膀都是刀子戳着她的心脏。
她开始了解她的处境,开始共情她的艰难,越深入,越控制不住反思自己——爱情至上,它在,陈礼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它不在了,陈礼的话便变成耳旁风,杀人刀,要么无视它们,要么憎恶它们,独独没有成熟智地剖析过它们。
是不是只要她当时多想一句,就能找到和平的方式结束那段关系,陈礼的手现在就不会疼,心就不会坏?
谢安青这四天反问了自己这个问题无数次。
她知道自己又开始纠结内耗钻牛角尖了,陈礼不想说的事,她就是想千百句也想不出来所以然。
可就是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