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她在床底
民警小心翼翼地掀开床板,一具女尸赫然出现在眼前。她的双手被反绑在床板上,像在负荆请罪,姿势十分怪异。房门一直开着,她生前为什么没有呼救?
最近照镜子的时候,我会发呆。
白皙的皮肤,小巧的鼻梁,疏疏淡淡的眉眼,有点古典。
有人说过,我是那种越看越耐看的长相,像是《红楼梦》里走出来的姑娘。
小时候,也有人这么说过妈妈的。
原来的妈妈,总是微微笑着。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妈妈的眼神里再也找不到那种恬淡的快乐,取而代之的,是不安和恐惧。每次他还没回家,她的脸上就已经是这样的表情。
那时候不懂,但我现在想明白了,对他而言,妈妈不过是顺风顺水时的锦上添花,一遇上困难,她就变成了出气筒吧。
那时候,他的生意出现了危机,回到家里,不是垂头丧气,就是酒气熏天。这种时候,就是妈妈危机来临的时刻。
只要一句话说得不对,哦,不,任何一句话都能被他挑出毛病,接下来的,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一开始,家暴是背着我进行的,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可以听见。后来,我不仅能听见,也能看见。我看见妈妈白皙的皮肤变成紫红色,看见她小巧的鼻梁肿得老高,看见她古典又漂亮的眼睛被打到睁不开。
妈妈在他的面前,不像是一个真实的人,而像是一个玩偶。
一个可以摔打、可以拧烂、可以撕得稀碎的玩偶。
我总是在夜里听到她的呜咽声。像有一根又长又细的线,缠绕在她的脖子上,那声音断断续续的,好像随时都会消失,却又如同鬼魅般若隐若现。长大后,我偶然路过屠宰场,才发现原来那些快要被杀死的牲畜,都会发出类似的哀鸣。
写到这里,我忽然有点难过。
我不想承认,妈妈的哭声,曾经也让我觉得不耐烦。
嗯,还是说回那时候的妈妈吧。
她从来不化妆,除了被打之后。破破烂烂的玩偶,缝缝补补,也可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不仅如此,她还让我不要和任何人说,因为家丑不可外扬。
我当然没有说过。不是因为这是家丑,而只是因为害怕。
因为我也试过,在他殴打妈妈的时候,挡在他的面前。结果,他就像是抓一只小鸡一样,把我拎了出去,关在了门外。锁着的门里,妈妈的惨叫声,比之前还要凄厉。我只能在门外哭。
我恨自己,只能在门外哭。
所以,我不敢跟别人说。其实,打人的声音,哭喊的声音,难道他们听不见吗?他那个人,劝阻的人越多,打妈妈打得越狠。我不敢劝,也不敢叫人帮忙。因为,等他们一走,妈妈又会被关进漆黑的房间,又会发出比牲畜更惨烈的号叫。
我不能再写下去了。
头好疼啊。
那个男人,一开始就这么可怕吗?
不,在我很早很早的记忆里,他不是那样的一个人。他曾经也有温柔和浪漫的一面,也会带我和妈妈出去玩,给我买好吃的。可是妈妈是什么时候发现他变了的呢?她曾经告诉我,要是房间里闹出了什么响声,我一定要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别出来。
那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妈妈可以未卜先知,现在我似乎懂了。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疏疏淡淡的眉眼,似乎最近的微笑也越来越少了。
原来,我和妈妈的命运,是重叠的。
1
“这是我们工作的严重失误!”我皱着眉头,双手撑在解剖台上,说道。
“不至于吧?这只是巧合。”大宝说,“这种万分之一的概率,都被我们碰上了,只能算我们倒霉。”
“要是办了错案,老百姓可不听你解释。”韩法医也是一脸苦笑,摇着头说道。
史方的尸体被重新从冰柜里拖了出来,尸体的表面还有一层薄薄的冰霜,身体的一些关键部位,甚至都来不及解冻,就已经被我们用浸了开水的纱布局部热敷化开了。
这些化开的地方,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皮肤上都有一圈密集的小孔。不用说,这些小孔,其实都是死者在滚入河中的时候,被河边丛生的大苍耳子刺中而产生的损伤。
“可这确实是极小概率的事情嘛。”大宝委屈地说道,“你看,我们在初次检验尸体的时候,他的衣服上就扎着好些个苍耳子,而这几个地方,都是被苍耳子扎伤了。衣服脱了,这些地方都有血,我们还给每处都擦干了血迹观察了,只是苍耳子扎出的小洞。”
“嗯,因为血痂擦不干净,所以这一处较大的小孔,就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我指着死者肚脐旁边的一处密集小孔,说,“如果我们再耐心一点,仔细地将每一处血痂都擦拭干净,是不是就可以发现这个针眼区别于苍耳子形成的小孔了?”
“这个,做尸检前预案的时候,完全想不到针眼啊。”韩法医也解释道,“现场没有发现注射器,所以也没人往这方面想。”
“即便是发现了注射器,我们也只会在臂弯、手背、脚背等这些静脉比较表浅突出的部位进行重点检查,而肚子,你说这,一般注射毒物往肚皮上注射也没用啊。”大宝接着说道。
“针眼正好被苍耳子覆盖,有血痂遮掩,没有发现注射器,想不到针眼在肚子上,这就是漏检的理由吗?”我说。
“那法医也是人啊,在这么多影响因素的干扰下,出现漏检也不至于你说得那么严重吧?”大宝说,“说是什么每一寸皮肤都仔细检验,那检验一具尸体岂不是要两天两夜?”
“韩法医刚才说了,”我举起手,用手中的止血钳指了指韩法医,说,“万一办了错案,老百姓可不听你解释,他们只知道你办了错案。”
“风险行业。”大宝嘀咕了一句。
“这事儿怪我,我是主刀。”我说。
“不是怪谁的事情,既然有错,大家一起担着。”大宝挺了挺胸脯。
我笑了笑,说:“不至于,好在这个注射器的调查情况很快就出现了,不然等到尸体再冷冻一段时间,脱水干瘪了,我们的检验工作恐怕就更难了。其实,我们在确定死者落水时是处于意识不清的情况时,先入为主地认为是由于酒精或毒物,完全就没有往药物上想。等到酒精和毒物检验结果出来了,我们是深感奇怪,可还是没有往药物上想。”
“这种极小概率事件,谁能想到?”大宝说道。
“是啊。”我说,“胰岛素,是人体内本身就存在的物质,所以进行毒化检验的时候,根本就不可能发现异常。”
“其实,现在好多影视作品都说过用胰岛素杀人,我们也该注意。”韩法医说。
“影视作品中的胰岛素杀人,通常是行不通的。”我说,“胰岛素要想能直接导致人死亡,是需要很大剂量的,比我们想象中要多得多。不仅量很大,致死率也会因人而异,也就是说,这种杀人方式,很有可能杀死不了人。而且,胰岛素如果口服,一进入消化道就会被消化酶分解破坏,所以口服无效。用胰岛素杀人必须采取注射的方式,那么一定会在尸体上留下针眼,很容易被发现疑点。这个案子若不是有那么多干扰因素,我们也会发现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