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章饿人村(十七)
第099章饿人村(十七)
李双寿埋头哭了很久,仿佛天地即将覆灭,饿人村所有人都将被黑夜淹没,不复存在。
好久,他捏起手帕中的石子,擦干净上面的血迹,看着蹲在他面前的洛晏,“你们不是好奇这是什么吗?”
洛晏眼睫颤了颤,听他道:“这个,乃是芭蕉子。”
芭蕉子……
洛晏眼睛睁大,“芭蕉子……”
李双寿点头,“你们看见的墓穴,是芭蕉精的。你们既然从外面来,肯定听说过离城程家了。”
洛晏颔首,眉心蹙了一下。何止是听说过,他们还差点死在程家,亲眼见识了程朔青的的阴谋。
“您是怎么知道程家的事?”洛晏有些疑惑,村里每个人都面露惑色,他们明显是不知道的,而按照他们的说法,李双寿也是没有出过村庄的……
李双寿垂眉,发丝落下遮住眼睛,“何必问这些。”
她的心突突的跳,转即语气轻轻的问:“那他们……有什么联系?”
洛晏都不记得是第几次听到跟程家有关的事了,兜兜转转,好像突然又回到了前面的某一个时刻。她专注地听李双寿的话。
“几年前,程家曾出过事,府中闹妖。”李双寿继续道:“墓穴里埋葬的便是那群被程家家主程朔青亲手诛灭的芭蕉精一族。”
那芭蕉子又是怎么留下的?洛晏脑子冒出这个问题,但她并没有打断李双寿,却没想到下一刻他扯了个笑,就回答了这个问题,“但毕竟是修为高深的妖,他们虽然被程朔青困住,却没被立刻诛杀。程朔青贪婪他们的妖力和妖丹来增进自身的修为,所以困了他们很久。这也给了芭蕉一族求救的机会,他们还是举力送出了一个人。”
洛晏手指捏紧,聚精会神,果然听到一个熟悉得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焦娘。”李双寿吐出这两个字。
一切好像都被这两个字串联起来,洛晏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有关焦娘的,在四方镇,在寒潭,在离城……
只有在这里,她的故事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时,是不一样的,这里的她是个冷漠又残忍,残忍又矛盾的女子……所以洛晏一直没有做这方面的设想。
娇娇,娇娇,一直不是娇气的娇,而是焦娘的焦。
她时而温柔,时而恶毒,时而痴情,时而冷情。
洛晏突然就想到了程氏义庄之下,重重封印之后的那个棺木,里面那个男人。程眠和程幕的父亲,程朔青的丈夫,也是芭蕉一族的族长——张林息!
画像上他的面容太年轻,洛晏没有起来。
“焦娘虽逃出去,却找错了人。她的倾心之人,妖族同类被程朔青迷惑,待悔悟之时已经晚了,芭蕉一族已经妖身损毁,焦娘承受了族人之力,族长内丹,竭尽全力也只保住他们的一丝妖魂。”
村民只是听故事,虽然觉得惊骇却只是观众视角,但洛晏却觉得疑问在一个个被李双寿的这段话解开。
比如为什么张林息的棺材中是空的,就是因为他的身体被程朔青强行留下了。
她终于清楚,为什么程朔青这么在意一只芭蕉精,在意到偏执反常的地步。为什么她不远千里费尽人力和心力都要抓焦娘。不仅是因为焦娘身负灭族之仇,更因为焦娘身上承受着张林息的内丹。
程朔青想抓焦娘只是想要剖出焦娘的内丹,再救活张林息!
“四年前从他们暗河中逃到了这里,就是为了再次种活芭蕉子,复活芭蕉一族。”
洛晏呆呆地看着李双寿,手被轻轻地抓住,陷在手心的手指被拨开,她身旁的光暗了一片,目光里出现只白皙修长的手,往上是一片白色的精致束袖。“别掐自己。”
是姜寂洲,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相比于她紧张又专注深怕错过一个细节的状态,他放松一些。
但横焰是他的朋友,听着朋友这么沉重的故事,他怎么可能轻松……
洛晏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束袖安慰他。
少年清澈的眸子微微一顿,落在束袖上的那只手上。
洛晏的思绪已经跟着李双寿的话跑远。
他像交代后事一般,没了希望,反倒是愿意跟所有人说出实话。
“河妖在饿人村落地筑巢三十年有余……”
他不是一般的妖,到底是能造福人类,肥沃土地的灵妖,他所在之处山川青绿,水流源长。
横焰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带着焦娘来到此处,就是想借河妖之力让芭蕉一族的妖灵得到涵养。
也是巧合,横焰救了周亿,轻而易举获得了村里人的信任,理所当然留了下来。
焦娘被强大的内力折磨,每一根骨头都像被刀从内部刺开,不能自控的情况之下强迫自己为了族人留下来。
那个外乡人对饿人村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结果,周亿的哥哥死了,河妖被扰动,根本不可能轻易放过饿人村的人。可是横焰出面了,他和河妖达成了约定。
焦娘族人的墓穴被留在这里,芭蕉子受河妖的灵力的蕴养,重新发芽。横焰答应河妖帮他寻找一样东西,至于是什么,这个只有两人知道。
横焰用自己的血作了引子。血液会加快芭蕉子发芽的速度。
血液……属于人的血液,妖的血液,在这个世界被赋予了很特别的力量。就算能作为养料的一种也不奇怪。
横焰身上的伤,一部分是自己割开的,另一部分则是焦娘扎下的。
他要离开时,这个任务被委托给了李双寿。为了村民,为了这片他守护了几十年的土地,也为了自己的女儿,李双寿不得不应。
横焰在河上立下石像,与河妖约定,最少一两年,最多四五年,他会回来。
若仅仅是这样的口头承诺,也无法打动河妖,也无法保证村民的安危。
因为这些根本无法影响河妖的利益,甚至可以说与他无关。
但横焰押上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