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梨花白雪（六）
第184章梨花白雪（六）
“啊！你出去！你出去！”
“救命！救命！”
昨夜风大,天色将明时，红柳娃醒了。只是他还是很害怕贺长翊，仿佛贺长翊是洪水猛兽，红柳娃一见到他就开始疯狂喊叫,情绪异常激动。
“哗啦——”
瓷器破碎的声响撕破宁静。
洛晏他们跑进房间的时候,贺长翊一脸失落茫然站在门边，胸前的衣服被药碗砸中,棕色的药汁浸透他的衣衫。
昨夜几人轮番守夜,贺长翊三更天才过来换了向融,一直守到现在，本来昨日他就睡不着，现在眼下的青黛也有些重。
没办法,向融只能让贺长翊先去休息,“等等我告诉你结果。”
贺长翊没说什么，对几人颔首后慢慢退出去。
红柳娃没见过向融,加上昨夜是向融为他换药，他才没那么抵触向融。赵子衿重新端了药过来,红柳娃情绪稳定之后才擡起红彤彤的眼睛看着几人,说话还是不住地委屈落泪,
“这几天，有一群天门剑宗的弟子在追杀我和小萝卜,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说完他眼巴巴看着几人，“哥哥姐姐,小萝卜现在怎么样了？他还疼吗？”
洛晏垂下眼，想起昨日的惨状,轻轻摇了摇头。
红柳娃嘴巴一瘪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红肿的眼皮被泪水泡得水亮亮的,如同灯泡一般。
那只小妖的名字是小萝卜，一只萝卜妖。是红柳娃被程眠放出程家之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小萝卜因为生在灵气稀薄的野地里，个子生得很小，四肢也细得像骨架一般。
能化形的妖鲜少有他和红柳娃这样娇小的，是灵力不足所致，小萝卜提出了一个能帮助两人修行的办法。
“他说有一种玉叫濯灵白玉，能让我们修炼得很快只要二十两银子，我们攒了一点钱就去买了……”红柳娃语气满是后悔和恐惧，“可是那个卖玉的人一眼就认出我们是妖，看我们修为不高不仅没把玉卖给我们，还把我们抓起来了！他们剥了小萝卜的骨头，还想剥我的！”
红柳娃说话断断续续，语序杂乱，“我们被关在一个很热的铁房子里……里面好多白雾，大火，好多道士，我不知道他们是谁……还有其他……血淋淋的妖怪哥哥姐姐们，地上的血被火烤得好难闻，好可怕好可怕！”
“他们每天都要打我们，放我们的血！”
他缩成一团，抱住自己的脑袋，“三天前，小萝卜被交出去，轮到我被抽骨头了，是一个哥哥救了我，还给用灵力让我逃了出来……我抱着小萝卜遁地一直跑，一直跑……那群天门剑宗的人一直追我们，说一定要杀了我们！”
红柳娃嘤嘤哭泣起来。
这番话说完，几人的脸色皆是一变，毛骨悚然，光是那些描述已经是恐怖故事了，无论是妖还是人，被放血剥骨都太残忍了！
红柳娃和小萝卜被抓起来之后，每天都浑浑噩噩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待的地方在哪里，也不知道身边的人是谁。
但他说了一个重要线索，濯灵白玉！
赵子衿眉梢皱起，不可置信地道：“难道，濯灵白玉是这么炼成的？”
之前他们只听闻濯灵白玉中有妖元，道士收妖拿走妖元是很正常的事，但她不曾听闻这样惨无人道的折磨方式。
向融摇头，严禁道：“不对，濯灵白玉十分难得，千金难求，说是稀世珍宝也不为过，能得者不是有钱就是修为高深。不该如此泛滥，二十两放在过去根本连玉都摸不到。”
否则，这天下恐怕到处都是强者了！
姜寂洲目光落在红柳娃身上，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干净的，农户家里没有适合他的衣服，他身上穿的是贺长翊的里衣，衣服太大红柳娃的后背露出了一半。
那道猩红的刀疤像一支锋利的箭矢猛地扎入姜寂洲的身体，他眼睫微微垂下开口道：“或许，现在的濯灵白玉已经不是过去的濯灵白玉了。”
赵子衿和向融一时无法理解，但洛晏知道。之前那那些濯灵白玉是用梨花灵族炼成的，一旦用尽，就再也不会有了。因为这世上再也不会出现那么多梨花灵族。
姜寂洲没再说话，紧了紧手指走出屋子，一眼就看到站在屋檐下的贺长翊。
贺长翊精神很差，姜寂洲带他到树下坐下，“怎么不去休息一会儿？这里有我们在呢。”
贺长翊手指攥成拳头，眼眶不知是因为风还是累，有些红，他疲惫地开口：“姜兄，你说以前那些濯灵白玉，有没有可能是用梨花灵族的灵魄和灵骨做的？”
姜寂洲瞳孔骤缩，眉梢微微下压，声音很干，“你……怎么会这么想？”
看到姜寂洲的反应，贺长翊脸色苍白觉得自己可能提出了一个极有可能的答案，他出神地道：“我们刚到青泉乡的时候，十六生了一场大病，他把之前忘记的事都想起来了。”
这句话说完，姜寂洲不知想到什么，手指微不可察地蜷缩，骨节渐渐因为用力而发白。
贺长翊觉得喉咙发干，他继续道：“十六说，镜尘是梨花灵族。师叔和尹隆他们取走了他的灵骨……”
一个没有经过任何修炼的妖，修为太低，价值也低，不会有人在意。就如同蚂蚁和狼都会咬人，但不会有人把蚂蚁放在眼里，却会有人忌惮狼，看到狼！
而梨花灵族就是狼群，镜尘就是这个族群遗落的一只幼狼，价值高，还不危险，或者说他露出獠牙还不足以对屠夫造成伤害，他被拔出灵骨的时候才十三岁，正是所有人能对他肆无忌惮进行伤害的最佳时机。
他们有足够的能力，一颗一颗拔出幼狼的獠牙，甚至可以以此为乐。
贺长翊不知道该对镜尘该抱有什么心情，毕竟去可怜镜尘他也不够格。
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也是个可怜虫，“师叔走的那天，龙雪图破了。我第一次见到梨花灵族结笼，真的很美……叶师叔说，来的人是梨花灵族。姜兄你说，这个人，会不会是镜尘？”
姜寂洲眼睫微微垂下，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希望他是吗？”
好奇怪的一个答案，贺长翊眸子垂下，半晌又摇头，“不希望。”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希望。”
如果镜尘是梨花灵族，那之前的许多事都要推翻。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说梨花灵族早就死了，又为什么贺渊十五年前灭镜尘一族时还要继续瞒着天下人镜尘的身份，为什么贺渊都杀了镜尘的所有族人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留下镜尘。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么浅显的道理，贺渊不可能不知道。
还有贺渊奇怪的态度，为什么贺渊留下镜尘，也对镜尘关心备至，却又不收镜尘为座下弟子，在范危死后，将他丢给了脾气暴躁极度不待见妖的秦重鹤。
贺长翊突然觉得，镜尘诡异的像是贺渊手中的一把双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