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青泉乡（十二）

第162章青泉乡（十二）

陆十六永远忘不了那个叫镜尘的师兄。

那个别人口中沉默寡言,暴戾凶狠的妖族弟子，却是对他最好的人。

陆十六五岁之前还是幸福的，父母虽不在身边，但祖母待他极好。只可惜村里进了妖,祖母被妖推了一掌头磕在石头上,还未等妖动用法术，祖母就不行了。她只交代了他,锅里还有几个馒头就撒手人寰。

他不敢出门守着那几个馒头和祖母尸体,等来了除妖的仙门弟子。他那时候浑浑噩噩的,不记得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他们埋葬了祖母，将他带到了天门剑宗。

一开始,他极度孤僻,胆小，敏感,很少有人喜欢他。但大家都还好，对他还算照顾。

只是有几个弟子看他木讷,呆愣,总是欺负他,把他像个傻瓜一样耍，他一次也没反抗过。这些事,总能被那些弟子油嘴滑舌的掩盖过去也没人发现。

那时候贺渊继任掌门没几年，弱水境有各种小问题等着解决,秦重鹤很忙，偶尔看到只是浅浅说两句。

他就能过几天安稳日子。

他是可以休息,那些人捉弄人的心思却不会停。陆十六经常弟子卧房听到他们提起一个人，提起一些骇人的捉弄手段,例如往饭里放瓷片，往鞋子里装钉子，在衣服里放针……

但那个人没有名字，代号却很多，诸如杂种、畜生、杂碎、晦气鬼……太多了，还有更难听的。

他们说得义愤填膺，仿佛被那人杀了爹娘，有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他们不服气，却一次没在那人手里占上风。

直到有一天，不知他们从哪里知道的祖母是被妖杀死的，开始拿这件事刺陆十六。

克扣他的饭菜，夜里将他的床铺淋湿，让他没法睡觉……这次的时间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久，难熬，他才几岁？

很快就扛不住了。

他们看到效果，开始威胁陆十六。

他们说天门剑宗就有一个弟子是妖，还是极度残忍的妖，是个十恶不赦的畜生。说到最后他们拿出一个馒头在饿了三天的他面前晃，像引诱一条饥肠辘辘的小狗。

最后塞到陆十六手里的却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很冰很亮，他手指颤抖几乎握不住。

“十六乖，你用这个狠狠对着他心脏扎一刀。他要是死了，以后我们就是最好的兄弟。”

不知是对妖的仇恨，还是对食物和自由的渴望，陆十六答应了。

他第一次知道了那人的名字——镜尘。

一只妖，却被掌门亲自赐名，收入天门剑宗，还成为这一辈弟子中垂类拔萃的存在。

陆十六颤颤巍巍握着匕首走进了镜尘的房间，没有灯，处处都是黑色，很干净，只是空气里充斥着淡淡的血腥。

没人有掌门那种肚量喜欢，欣赏镜尘，不顾外面养虎为患的论声也要将他留下。

在他们看来与妖为伍是最羞耻的事，是罪大恶极的，是该被口水淹没的。

那是陆十六第一次见到镜尘，其他人口中的魔鬼。

小少年躺在床上安稳地睡着，半张脸缠满纱布看不清五官，弟子服叠得整齐放在床边的凳子上，垂在床边的手绑着渗血的纱布。

镜尘对他的到来毫无察觉，眼皮都没动一下。

陆十六站在床边看了半天，最后匕首颤抖着抵在镜尘单薄的衣衫上时，还是掉在地上，他惊得满手的冷汗。

镜尘勾起唇角，“这么没种，给你机会也不中用。”

睁开眼看到是他的时候，人愣了一下，“你是谁？”

陆十六哭了，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镜尘好笑地看他，“你是秦重鹤新收的弟子？”

那晚，陆十六没成事不敢回去。

镜尘大约是看他可怜，给了他一个馒头一张毯子，他狼吞虎咽地吃了，断断续续将多日的委屈都说了出来，最后缩在房间角落里睡了一夜。

镜尘收留了他很久，分了他很多馒头。

后来，他醒来的时候，镜尘蹲在他面前，“起来，让你看看这种事怎么解决。”

镜尘让他远远跟在身后，要他睁大眼睛看清楚。

那天镜尘将那群人打了，他根本没拿剑没有优势，最后被打得跪在地上起不来。而对面的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都被镜尘打断了骨头，二十三个人张着嘴只能发出痛苦的呻|吟，没法嚣张了。

“陆十六，记住，这种事不是求饶就能解决的。”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长记性。”

这事惊动了整个天门剑宗，镜尘一句辩驳也没有，自然是顺那群人的意。

秦重鹤要重罚镜尘，还是被贺渊阻止，秦重鹤没法只能改禁闭。

镜尘被罚关在藏书阁一年，每日领戒尺五十下，罚跪两个时辰，抄心经千遍。

这样的惩罚于镜尘不过是家常便饭，他习惯了。

被限制了自由，那群人只能从他膳食下手，常常不是长毛就是剩饭，就算有人不想参与，他的饭还是会被换掉。

那群人卧病在床，陆十六得了自由，偷偷摸摸去给镜尘送吃的。

镜尘怕他再受欺负给他出招，“你多去找贺渊师叔，他为人和善，对弟子有怜爱之心，肯定能帮你。再不济你出不去，没办法的时候遇到秦重鹤，你就抱住他的腿只管哭，他被尊敬惯了没谁对他用这招，他大约会吃这一套对你关注些。”

“陆十六，别随便再让人欺负了。”

“那你呢？”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