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离城(五)
第056章离城(五)
姜寂洲睡着了,毫无预兆,上一秒还沉沉地盯着洛晏跟她僵持,下一刻就双眼闭睡了过去了。
但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洛晏自己都昏昏欲睡,她喊了几声,确认姜寂洲睡得很沉。
少年的脸像一块冷白的玉,毫无血色。看起来毫无反抗之力,洛晏手探上他的额头,手背凉得厉害,眉头一紧,觉得他好像不是睡着了,而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好犟啊……”
洛晏站起身,咬牙,又好气又好笑,指尖轻轻拉开他的衣领,看到一丝丝血从他胸膛的伤口溢出,延伸到手腕的位置,洛晏眉头一蹙,掀开他的衣袖,一张黄色的布质的三角符纸躺在那处,不断吸收着这些血气,慢慢溢出金光,将少年的手腕炙烫出一块黑色的疤,如火焰灼伤一般,有些骇人。
这就是弱水黄符,他带在身上无疑是带了一块烙铁!命够硬的,哪个妖敢这么带着弱水黄符?
不过,洛晏心里瞬间明了,是它吸走了那些血!她连忙扯下来,放到一边。
可弱水黄符才离身,少年眉宇皱起,身上的血腥味重了一些,洛晏看过去,他心口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鲜红,血液一股一股涌了出来,像被拧开的水龙头!
洛晏抿唇:“……天哪。”
还好她早有准备,她拿出准备好的纱布毛巾,还有水囊,利落地给姜寂洲止血,撒上止血药和创伤药,再缠好。
好一顿忙活,终于止住了血。
此时屋子里全是甜腻的血腥味,洛晏看着盆里的血水。却发现门上攀满树枝,像是铁锁一般将门扣住,她根本打不开。
“咕~~~”
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洛晏无奈地捂住肚子。关于这点,姜寂洲猜得确实没错,她确实是饿了,会想偷偷摸摸去厨房找点东西吃,可现在这情况,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
她看向门口的食盒,里面是程眠吩咐厨房给姜寂洲准备的饭菜,现在大概冷了,还全是大补的荤菜,吃了或许会拉肚子,但不吃……会胃疼。
纠结了一会儿,洛晏走过去打开了食盒,拿出里面的饭菜,是一个淮山牛肉汤盅和两道小炒,现在就汤盅还能喝,汤盅里的汤是温的。
她端起汤轻轻抿了一口,舌尖异常敏感,香浓的牛肉汤像是刚熬好的黄连汁在她舌苔上滑过,哪怕吃着这样的美食也毫无享受感可言。
突然,洛晏听到姜寂洲轻声的呢喃,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凑近,结果一点也听不清姜寂洲说了什么。
只是喉咙间的异样让她一口噎住,忍不住捂住嘴咳嗽起来,“咳咳咳——”
脸被呛红,洛晏微微擡头,迟钝地站起身走远,到门口时表情顿变,瞳仁微微放大,她端起食盒上的汤盅再次抿了一口,还夹起一块炖烂的淮山放进嘴里,看向床上的人,走一步,停一会儿,像是细细感受什么。每走一步她眉间的笑意就漾开一些,直到姜寂洲身边蹲下,她忍不住抿唇笑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有些难以置信,洛晏又反反复复试了好几次,直到第十三次,汤盅里的淮山被夹完,洛晏终于确定了一个事实。
在靠近姜寂洲的时候,食物上的苦味能被消解一些,不多,但困于这个味道这么久,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靠得越近,减弱会越明显。
这些日子过得太紧迫了,加上可以吃些糖混淆了味觉,她现在才发现这个秘密。
本来以为食物的苦味会倒流是意外,没想到还能减弱。洛晏突然想起系统说的话,姜寂洲越痛苦,她的食物越苦,这两者本身是有不可分割的关系的。这样的话,其实可以假定姜寂洲的痛苦是自变量,她吃到的苦是随他的痛苦而变化的因变量。
洛晏坐在姜寂洲床边傻笑好久,一点困意也没有。
直到天快明,门上的树枝一根根消失。洛晏疑惑之际,看到姜寂洲的耳朵已经恢复成常人的模样。
这都能算好?
少年依然静静躺着,鸦羽一样的长睫垂着,睡相安静,脸上慢慢恢复了一些血色。
洛晏摇摇头,对他道:“你好好休息喽,我出去倒个水就回来。”
门吱呀响了一声,又轻轻合上,少女的裙摆消失在门口,有一束淡淡的金色光辉透过门缝落在地面,驱散昏暗。
洛晏偷偷摸摸走到一颗枯树下,在树根边刨开一个口,将血水倒下去,血水潺潺融进泥土,浸湿的泥土颜色变深了一些,泥土的味道渐渐盖过血的味道。
一道带笑的女声在她身后响起,“洛姑娘,在干嘛?”
洛晏身子一僵,迅速把土坑旁边的泥土推下去盖好,尴尬地起身,将占满泥土的手和水盆藏在身后,朝着程眠打招呼,“程眠姐姐,早。”
程眠穿着一身劲装,手里握着剑,明显是要准备练剑。
“早啊。”程眠收了收手里的剑,看着她的样子笑出声,她头发很乱,没有梳理,眼下青黛有些深,像是一夜没睡,刚躺下去就被人挖起来的模样。
洛晏尴尬道:“我……给这树浇水呢,希望它能早点发芽。”
说到这个,程眠有些失意地盯着树道:“你有心了,但这棵树已经枯死很多年了,浇再多的水也无济于事。”
“不过,还是谢谢你。”程眠说完问道:“昨夜是不是没睡好?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洛晏忙摇头,“没有没有,很好,就是我贪玩,看话本,昨晚很晚才睡……”
提到话本,程眠顿了一下,眉开眼笑,“哦?怪不得她这么喜欢你,看来你们在一起有许多可聊的话题。”
“你快去洗漱吧,早膳我已经命人准备了,待会儿你就可以吃了。”
洛晏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顺坡下驴跟程眠话走,道了谢就立刻奔向自己的房间。
晨光熹微,少年眼睫动了动,在一片烘热沉重中醒来,身上如压着千斤顶,盖了四五张厚被。
几道纱布缠绕过胸前,那处的伤口冰冰凉凉,是药的作用。
少年挪了挪身子坐起来,觉得闷得慌,擡手按上胸膛,衣服下有几道不平的痕迹,是血印,但下面还有一个突兀地结,他微微掀开衣领,眼睫颤了颤,难以置信摸上那个粗糙的蝴蝶结,眉头皱了一下。过了一瞬他察觉到手臂的伤也被包扎了,这绝不是他的手笔。
蓦地,他瞥见手腕上一道青色的痕迹,他掀开衣袖,那处是弱水灼烧的伤口,昨天的那滴弱水被他引到了这里,此刻伤口被一张带着花香的白色手帕缠住,还用一条细细长长的丝带绑了几圈,绑的人明显不熟练,丝带还余下很长一截,像一截小尾巴。
骨节分明的手执起那截青色的丝带,他认得这个,这是洛晏的发带……
触电一般,他拂开发带,呆滞地看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