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自孟岩说过郑淑慎后,她暂时也消停了。
日里不再有各色珍馐补品流水价似的送进临泽苑,莫氏一切的安胎进补,都还按照最初的份量来。
但骤然断了进补对孕妇和腹中的子嗣也会一定影响,幸而南素容心地淳厚,替莫氏和清黛回了趟自己娘家,不日那南家太夫人便荐来一位妇科妙手。
来者复姓欧阳,虽不曾供职太医院,在京中也名不见经传,但清黛想着既然是南太夫人所荐,那必定是要此人不为旁人所知的独家本事,也便放下了戒心。
果不其然,莫氏按着这位欧阳大夫开出的方子调理了小半个月,食量和胃口都逐渐控制在了正常范围以内。
她自己体态和腹中胎儿的个头儿也不再像前一个月那般疯长,孕相也稳固安定,临泽苑上下还有清黛悬了这么久的心终于能够暂且放下了。
清黛几次欲以重金相酬,那大夫却是个不好财名的淡泊之人,一再婉拒之后,清黛也只好作罢。
唯有让临泽苑还有自己身边的人处处礼遇,他每每来给莫氏看诊以后,亦是清黛亲自恭敬有礼地送他出门。
当然,福陵苑那边也没闲着。
为表歉意与衷心,他们屋里那位三太太还专门不声不响地跑去了城外天龙寺,一步一叩首地为莫氏求回来了一尊观音玉像。
“过了立冬之后京里便愈发冷了,京郊更甚,虽还未落雪,但听说往天龙寺去的一路都结了冰,越往上走便越是高处不胜寒,真真是难为了三太太,顶着这样的气候跑这一趟,让风把自己也给吹得病倒了,谁知道了不得赞她一句心底诚纯。”庄妈妈如是道。
远山居的暖阁里,清黛正忙着给未出世的弟弟妹妹绣个布老虎,好半天才出声说道,“她送进临泽苑的玉像可好生查验过了?”
庄妈妈道:“这几日欧阳大夫没来,那玉像我便劝了七太太身边的妈妈暂且收起来了,等欧阳大夫看过之后,再叫拿到神龛上。”
清黛放心地兀自点了点头,手上确有一针怎么都绣不好,正要请庄妈妈帮忙看一眼,外间便传来了南风和阿珠嬉闹的声音。
一抬头,两个人已经一前一后嘻嘻哈哈地掀开门口挡风用的棉罩,来到了清黛跟前。
走在前面的那个,怀里还揣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油纸包袱。
庄妈妈瞧了一眼,便笃定地笑着叹了口气,“又是南家F少爷送来的?”
南风捂着嘴一个劲儿地笑:“可不是么,这些日子以来都多少回了,上回是知道咱们姑娘属兔又好吃,便送来了两罐腌制好的麻辣兔腿儿,上上回送的是两盒馥兰坊的胭脂,可惜咱们姑娘却一向都不爱涂脂抹粉,要说他上心,却没一次送对了东西,要说他不上心,却又在每回咱们姑娘还礼后让他别再送了时,还契而不舍地坚持。”
阿珠却持有不同意见:“其实上回送的兔腿儿还是挺好吃的,只是你们几个都吃不得辣,白白便宜了我和姑娘。”
“馋嘴猫,就知道吃!”
南风轻轻拧了下她肉乎乎的鼻子,趁她吃痛的时候把她怀里抱着的油纸包袱捞了过来,捧到清黛面前,“姑娘快拆开来瞧瞧,这回他又送了什么?”
清黛内心其实是拒绝的,却架不住这两个急性子,没等自己开口,便三下五除二地把外边的油纸拆开来,漏出一条漆木描花的长匣。
未打开之前,清黛还当是那呆子这回总算开窍一回,送来了哪位名家的字画。
谁知打开来一看,匣子里装的竟是一把檀香折扇,扇面上绘制的还是一幅佛祖讲经图,尤其的高深,尤其的庄严。
怪道连庄妈妈都没忍住,老的少的齐齐笑出了声。
屋里正热闹着,偏这时明珠一脸愁容地快步走了进来。
她方才就让庄妈妈叫去给临泽苑送东西的,原是笑盈盈出去,哪知却是这幅表情回来,旋即便让清黛和庄妈妈疑惑得止了笑意。
“你这一来一回倒是折腾了许久,是阿娘有什么事交代你么?”
清黛一面说,一面让阿珠把南怀F送的扇子带下去收起来,又叫南风替自己把针线筐子一并拿走,好使自己专心来听明珠回话。
等她们两个都出去了以后,明珠才说:“我过去的时候七太太正往福陵苑去,这时帮着拿东西的雪芝正好闹肚子,我便替她跟了去。
“我原以为七太太只不过是去瞧瞧三太太的病,哪成想她二人却是越聊越投契,在里屋说了好一会儿子的话,我在外间听着七太太仿佛还哭了起来……
“过后七太太从里屋出来,我便听到她同身边的阿彩妈妈吩咐了,过几日待三太太身上好利索了,便要和她一道结伴去天龙寺。”
庄妈妈听了只觉匪夷所思,恼得两个鼻孔直喷气:“这三太太!外间天寒地冻,咱们太太这还大着肚子呢,怎能撺掇着她往外袍!若是一不留神磕着碰着,她担待得起么!”
“又去天龙寺作甚?”清黛费解的地方在于,京里大大小小那么多寺庙,为何偏偏又要跑那么老远出去天龙寺。
明珠是这么说的:“是三太太说,上回她请回的那座观音玉像是得了寺中一位云游归来的高僧开光,那高僧道行极高,灵智通达,近期会在寺中普法讲经。
“若七太太能亲临道场,让腹中的孩子聆听佛音,受我佛庇佑,要是再能得到那高僧亲自为胎儿开蒙启智那更是再好不过。七太太听的动心,当场便应承了下来。”
这种鬼话她也信?!
清黛只觉得自己两边的太阳穴都在胀痛。
这些天她不是没跟莫氏说过要提防郑淑慎,也常常让阿彩妈妈往她耳朵里倒些郑淑慎这些年来的杰作,可她着实还是低估了她老子娘的固执程度,竟始终不能让她警醒起来。
明珠见清黛蹙眉久久不语,不由忧心忡忡道:“姑娘,谁知道那三太太又在憋着什么坏主意,如若不然,你再同咱们太太说说吧。”
“先前又不是没说过,不还是没用?”
清黛苦恼地只按眉心,甚至觉得自己老娘现在就像个昏聩胡涂的男人,正被一个口蜜腹剑的无德小妾迷惑心智,而自己就是那忠言逆耳的正房大老婆,真就是还没出嫁,就把将来妻妾之争体验了个遍!
庄妈妈也道:“想她也不是心血来潮就要邀着太太出门,必定是计划周全,各种可能尽在掌握;且姑娘此时去劝阻,实在太过刻意,而咱们也不知道这会不会也是她算计中的一环。”
清黛道:“我若劝住了,被她知道定要哭得梨花带雨,闹得人尽皆知,指摘我如何提防戒备,不拿她当亲戚看;我若劝不住,阿娘多半是要怪我不懂事。横竖都是错,那我不如就懂事一回,明珠,你再去一趟临泽苑,同阿娘说,到时我陪着她们一块去。”
莫氏这一答应,郑淑慎的风寒便好得出奇的快,不出五日,她便已经能够活蹦乱跳地张罗着和她们母女俩出门之事了。
起先朱若兰也还有些担心,但见着清黛也跟了去,最后也便没说什么,嘱咐了两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就送她们出门了。
这天比之前的任何一天都要冷,天空都是一片雾蒙蒙的灰,眼看着就要落雪。
但即使如此,依旧挡不住京城中那些想要听高僧讲经说法之人的热情。
一路上除了孟家的车马以外,竟还有不少官宦内眷,也是奔着天龙寺而去。
不过清黛倒是对佛经没什么兴趣,一是他们柔夷自有自己的信仰,她做不到莫氏这般轻易就入乡随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