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涟漪
自那次高自牧在微信里与许若曦短短聊了几句后，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按部就班。当然，这都是表面。当许若曦没有课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的时候，当她独自一人走在校园那条熟悉的小路，当她经过那天高自牧驻足过的那棵银杏树下，她会觉得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窝在心底的深处，总之不像以前那么轻松了。
许若曦陪父母亲吃饭，电视里恰巧播放对高自牧的采访。父亲跟母亲对视了一眼，两人又一起瞥向若曦。若曦没有抬头，往嘴里添了一口米饭。
“我见过了。”
母亲沉不住气，往她的碗里添了一勺子汤，说道，“他有女朋友了吗？”
“不清楚。不关我的事。”许若曦撇得很清。
隔了这些年，他又不是拿不出手，就算有女朋友也是正常。母亲见自己的亲生闺女这样说了，又担心再问下去她会受伤，就没吱声。
“请问高队长，您对救援现场怎么处理?”电视里的美女记者，不仅人长得优雅有气质，问出来的问题也很委婉。
“我们在保护好人民的财产安全的同时，也会尽力保护好我们们每位消防员的自身安全，尽量把损失降到最低。”高自牧对着镜头，流畅自如，可是许若曦总感觉有些不自在，她总感觉他能看到她，她甚至不敢直视高自牧的眼睛，总觉得他的眼睛能够洞悉一切。
房间里，许若曦刚刚洗完澡的皮肤粉粉嫩嫩，她拿起桌子上的吹风机，弯下腰，把头发全部垂到前面来吹。吹完头发，又往脸上抹了些乳液，才到床上躺下。
今天是父亲的生日，母亲张罗了一桌子菜。奶奶已经不在了，父亲唯一的兄弟又在外地，父亲不喜欢张扬，家里习惯了安静，许若曦虽然也不喜欢热闹，但看到父亲的生日只有母亲和她陪，还是觉得有些冷清。她进厨房盛饭的时候，她听见父亲跟母亲讨论电视里的高自牧。父亲说，当年看那个小子，就很不错。
许若曦装作没有听见，关于他的消息，她虽然不想深究，但心里总有个声音在跟她唱反调。就像歌里唱得，“突来的消息，那个人是你，这么多年你杳无音讯，时间的橡皮擦掉了记忆，但我迟迟没有忘记你——”没有忘记，并不代表非要有个结果，她许若曦还没有傻到那个程度。在这个家里，许若曦见过父亲爱母亲的样子。
别的村妇都是跟男人一样上山劳作，锄地拔草，种花生摘苹果，这些活计母亲也干过，但很少，父亲不舍得母亲去山上受风吹日晒，因此家里的重活累活都是父亲一人扛，即便这样，父亲偶尔还会从山上摘些野花回来送给母亲，逗母亲开心。
许若曦小的时候，还怪父亲偏心，只给母亲送花，从那以后，父亲只要给母亲送花，必会给许若曦也准备一小束。这个家里虽然物质上并不是很富裕，但父亲与母亲给予她的关爱，是她一生幸福的根源。虽然有时候她还是会想起自己的生父。生父离开的时候，她已经六岁，那时候的记忆虽然不是很全乎，但是那些与痛有关的记忆，她都没有忘记。比如那场大火，和那些火灾现场慌乱奔跑的人群。她每每想起，恐惧就像黑夜里看不见的大手，紧紧扼住她的喉咙，她想喊“救命”，声音好不容易冲出口腔，只剩了“嗯嗯嗯”。
倦意袭来，若曦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周围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绿草地，这里是丘陵地带，能够看到一大片草原还只有零星几棵树，真的很难得。一个五官端正的男子背着一个五官同样精致的小女孩在转圈圈，小女孩也就五六岁的模样，笑起来“咯咯”得很是清脆悦耳。
身着嫩黄裙子的小女孩，她的手里握着一束梦紫色的薰衣草，阳光里她看上去犹如一个小花仙子一样动人。男子的脸上也洋溢着幸福，晶莹的汗珠顺着她的额头慢慢滑落，他却丝毫不觉，他背着小女孩从这边跑向那边，又从那边跑到这边…
很快，画面一转，一个屋子火光冲天，一个中年女人蹲坐在空地上嚎啕大哭，若不是她的双手被两边别的女人扯着，恐怕她也冲进去了。小女孩被一个大人抱着，她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满脸泪痕。趴在地上的女人哭的更凶了，小孩也“哇哇”大哭起来，她想挣脱那人的怀抱，想过去找妈妈抱，可是那人不松手，还一直在她耳边念叨，“乖，不哭了。”她想找爸爸背，她没有看见爸爸，她被妈妈抱着她们是被爸爸给推出来的，妈妈抱着她往外跑时，她看到爸爸在妈妈的身后向她微信着摆手，“砰”她看到一根大木头砸了下来，砸到了爸爸的身上…
许若曦双手揪着自己的衣领，她痛苦的蜷成一团，她的泪一个劲儿往下流，她想哭出声，可是她的胸口跟被剜了一块似的，痛的她只能大张着嘴，却发不出来一点声音…
时间滴滴答答一刻也没有停歇。终于，许若曦睁开了眼，她像一条在岸上干涸了许久的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能够喘气的感觉真的很好，至少证明她还活着，不是吗？
活着真好！许若曦的眼睛在黑暗里张望，她的眼睛还是适应黑暗多一些，至少黑暗不像火红那样触目惊心。
又过了好长一会儿，许若曦起身，打开房门去餐厅喝水，担心吵到母亲，她都轻声轻脚，路过母亲与父亲的卧室，她听到里面有说话声，她站住了。
“你真的不知道当年害死若曦她爸的人是谁吗？”说话的是若曦的父亲。黑暗里，她听到母亲翻身的声音。
“这么多年了，我不想再追究了。当年老许还活着的时候就提过，假若他不在了，这事就不要再追究了。”
“我今天听当年跟老许一同在矿上打工的人提起老许，说那场大火是有人特意而为。”
“嘘—”
许若曦听到有人下地的声音，她连忙快走一步躲到墙后面。
母亲推开房门左右看了看，看见若曦那屋关着门黑漆漆的，又退回去了，关上了门。
屋里随即再没了声音。
许若曦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她轻轻退回房间，推开门，特意弄出脚步声，装着刚从房间里走出来。
她打开餐厅的灯，哆哆嗦嗦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她看看客厅的钟，已是凌晨一点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