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全男朝堂·三十
江南一向是个贸易繁华的地方,货物流通芜杂又稀奇,即使如此罂粟也算是少见,裴初捻着指尖的烟灰,面色平静波澜不惊。
在伊人笑养伤的期间裴初并不是闭门不出,能下地的时候熙哥儿便带着他和十一两人游览了一番楚倌的环境,期间裴初便发现伊人笑里有许多倌人都有抽焊烟的习惯。
原本并不算稀奇,只是倌人们抽烟的次数过于频繁且基数太大,并且后来又目睹了一个倌人断烟后的反应,裴初意识到事情不对。
他们这是进了一个比原本想象的还要不得了的地方,裴初算是明白为什么在下江南的船上,会有人派那样玉石俱焚的刺客前来刺杀了。
只是十一的信息隐藏得太好,裴初几次试探都没有从他嘴里打听到什么,或者说他只能看出来这背后的雇主,是一个对十一相当重要,让他死心塌地的人。
但现在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毕竟这小小的一处青楼成了龙潭虎穴,算是虎落平阳,先不说京城中的人久未寻到他的消息怕是早就认为他已经遇难。
就说现在他的身份若是暴露,在这江南之地,比起救援,先一步遭遇的绝对是杀人灭口。
但奇怪的是,十一并没有暴露出他身份的打算,或者说他甚至不知道他人派来刺杀裴初的理由,只是一根筋的认为自己亲手暗杀掉裴初,才算完成任务。
这就...很有意思了。
裴初转着手中的烟杆收进衣袖,演出结束后裴初便在有些轰闹的人群里被熙哥儿先赶回了房间,看对方笑盈盈的脸色就知道对他的表现很满意,以至于临走前还赠送了他这杆烟枪。
显然是一个以为能控制住他的手段。
烟草被他烧了一点却没有吸,浓烈的香气中裴初打开窗子通风。十一住在外间,回房的时候被裴初以随侍的名义从熙哥儿想要带去陪客的队伍中拉了回来。
小刺客那时看上去已经蠢蠢欲动的想要打碎茶盏,抹人脖子了。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裴初也不想因对方的一时冲动而连累自己。
尤其是在这种,容易行差踏错的情形下。
***
送走单于逊的湖州知府松了一口气,北狄四王爷来到江南的消息是未曾被他上报京城的,这次会面本就是避人耳目。
只是想起之前的谈商,齐如海微微皱眉,不由暗恼自己有些小瞧那位看上去过于年轻的北狄四王爷。
那无疑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明明在几年前的战争中元气大伤,争夺王位失败,却依然能够自保且身居高位,游走在北狄朝政中,手握重权。
这不免让人更加惊叹,当初那个在战场上将他打败的林无争,又是怎样的智计卓绝。
一直身处江南已经有数年未曾进京的齐如海,并没有见过那个传说中那个年少有为,运筹帷幄的林大人。
而以后...大概也是见不着了的。
想到这里,齐如海紧绷的心情终于有些放松,他在江南经营数十年,可不能被一个毛头小子毁得一无所有,就算是有人想来分一杯羹,也别以为轻而易举。
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紧接着传来熙哥儿的声音,齐如海打了个酒嗝让他进来。
“胧歌的尸体处理好了?”
“您放心,已经烧得灰都不剩了。”
“那就好。”
齐如海撑着额头揉了揉太阳穴,嘴角两撇修剪整齐的八字胡,看上去彬彬文质,儒雅斯文。
他目光轻抬看着面前的老情人,熙哥儿脸上笑眯眯的,向来没有笑意的眼睛里柔波似水,齐如海向他招了招手,熙哥儿走过去,伏在了他的膝头。
“你这次处理得很好,新找的人也不错,但这次可要小心,别像胧歌一样不识好歹了。”
“唔,熙哥儿明白。”熙哥儿敛了敛眸,就像摸宠物一样,齐如海的手揉捏着熙哥儿后颈,“不知大人可要见见青霄?”
“嗯?”齐如海的手一顿,不知想起什么眸中精光一闪,轻笑道,“也好,再交给别人之前,总要让我调教调教。”
***
“努达尔。”
从廊桥下走下来,单于逊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头,江南水乡,就算是冬日的冷风也带着几许的温柔。
白雪覆盖着黑檐,灯火琳琅璀璨,是与大漠的旷野荒原完全不同的细腻婉约。
单于逊褐色的眸子映着这幅盛景,走在身边的努达尔恭谨的应了一声,“在。”
本以为单于逊会有什么吩咐,等了半天却发现他的目光还停留在不远处的悬灯结彩的伊人笑上面,努达尔不明所以的唤了一声,“主子?”
“这次江南之行真是比我以为的还要有趣,若我趁机报仇雪恨,算不算落井下石?”
狐裘的绒毛在风中挠着脸,单于逊看似深思熟虑的摸起了下巴,黑色卷发露出他左耳带着一枚箭翎状的耳坠。
这是他刻意用当年那支射中他胸口的箭羽做模子打造出来的,为了时刻让他谨记那天的惨败与耻辱。
当初的交锋,单于逊不仅在对方围捕下身受重伤,回去以后更是如陷泥潭,麻烦不断,几次都是死里逃生,两人之间可谓具有深仇大恨。
努达尔在单于逊与齐如海谈话的时候护卫在外,因而也没见到那场新人表演,一时没听懂单于逊在说什么,但他还是应道:“若是有仇,主子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努达尔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他们的头号敌人,正是因为当年战败的影响,才让主子错失王位,努达尔每次想起来都恨的咬牙切齿,但不可否认这几年来,他家主子变得更加成熟善断。
单于逊笑了笑没说话,踱着步子往回走,两人并没有住在湖州知府安排的住处,而是以商人的身份住在异族人聚集的坊市里,他嘴里哼着刚才在楚倌里吟唱的婉约词,跑调跑得像野马急奔。
雪停以后明月从乌云里露了出来,单于逊抬头一看,突然有些晃了晃神,这些年来剑戟森森,年少初遇的月光,回想起来好像比不上他一雪前耻的执念了。
但总该去见见的,不管是哪个人。
***
裴初着凉了,他体质一向弱,如今还受了伤,一场雪中舞剑回来就发起了烧。原本想带他去见齐如海的熙哥儿有些无语却只能暂时作罢,将这颗精贵的摇钱树好生将养着。
十一的腿伤好得差不多了,却故意瘸着腿走路,跟在裴初身边成了他的随侍,但平日里莫名很受馆内其他人的排挤,十一觉得简直憋屈。
久在淤泥里的人大抵如此,满身脏污就见不得别人身上的干净,十一其实也能明白,这是因为他受着一人庇护的恩情,而产生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