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陷入了循环之中。”
“像是陷入了循环之中。”
一片白色苍茫间,一道断带峡谷横亘在白山与北疆之间,一道结界若有似无闪着盈盈蓝光。结界下,孟婆一袭黑衣,正手执绣娘灵魄,灵魄透明,被孟婆束缚在手心,已然奄奄一息。
紫阳和一行天兵,皆着银色盔甲、手持利器,将这孟婆一步步逼至白山尽头。葭菼一惊,只听孟婆冷笑一声,“你和那负心汉果真长得一模一样。”
“废话少说,放了我娘。”
听闻此句,那虚弱的灵魄似是反应过来什么,竟微微颤动了一下,而后再次力不可支倒了下去。
孟婆目光闪过一瞬惘然,望向紫阳的眼睛竟有了一丝难得的温情,“是他负我在先,为什么不能让他来见见我,同我说个清楚?”
说着,她突然伸手向腰间掏去。紫阳眼神一紧,唯恐她是要掏凶器,仓促间用手汇聚灵力,直直冲着孟婆婆的胸口出了一掌。
孟婆似是压根没有预料到紫阳会突然袭击,她瞪大双眼,腰间的手这才缓缓掏出“凶器”,葭菼与紫阳一惊,孟婆婆想掏出的不过是那盏盛放着曼珠沙华的琉璃瓶罢了。孟婆的嘴唇动了动,一口鲜血自唇间倏忽喷涌而出。
紫阳神色微动,他眉头蹙了蹙,但终究没说什么。
孟婆突然笑了,她松开手,手中绣娘灵魄缓缓飞向紫阳,继而稳稳落在了紫阳手中。
紫阳诧异地望向孟婆,只见她虚弱道,“小崽子,想不到你竟如此好坏不分,若非我将你娘灵魄带出地府,她早已不知魂飞魄散何处了。”说着,孟婆轻咳两声。
紫阳闻此先是一惊,慌忙仔仔细细查看了绣娘的灵魄,确认无碍才小心捧在手心,他难以置信地启声,“你…”
孟婆摇摇头,她踉跄两步,向着那断带悬崖处走去,悬崖风不断掀起她的发丝,悬崖风吹掉了遮面的黑纱,露出她半是烧伤半是绝美的面孔,“我也不明白自己是为什么,原本我是该恨极你娘的,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可是……看到她差点死在地府的时候,我却又忍不住搭上自己,救她出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孟婆摇了摇头。
紫阳的眉头紧锁,片刻他微微侧过脸,他张了张口,最终笨拙地憋出了一句干瘪的“谢谢。”
孟婆笑了笑,身子倏忽向后一歪,直直坠入断崖。
这一幕来得太快,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葭菼亦是一惊,忙飞身向前攥住了孟婆婆一只手,“不要!”
葭菼和紫阳正欲救起悬崖处的孟婆,可是葭菼却感觉自己的手腕处传来孟婆的挣扎。葭菼诧异地转眼望去,只见此时孟婆微微扯了扯嘴角,“神君,放我去吧。”
葭菼左眼一跳,意识到这孟婆竟是在寻死了,“婆婆,何至于斯?”
她乌黑的发丝在悬崖飓风中被吹动,孟婆苦笑一声,“恨也恨了这么多年了,可现如今,陈宇君已经死了,恨都没了安放的源头。我累了,也想走了。”
葭菼感觉自己的手中一阵挣扎,葭菼慌忙间急中生智,“婆婆,陈宇君……陈宇君来了!”
挣扎突然停止,孟婆婆的脸一瞬,继而出现了一种复杂难以言喻的表情,可也片刻,婆婆苦笑着摇了摇头,“葭菼神君,莫要再骗老朽了,我早知道他不会来了。”
孟婆眼中溢出的是无尽的绝望和凄苦,“他已经死了,就死在这白山秘境中,”孟婆婆苦笑一声,“不然,何至于斯?”
葭菼一愣,未及细想,他感觉双手一轻,“婆婆!”
孟婆直直坠落悬崖,过了许久,葭菼的耳中才传来孟婆婆的千里传音,她说,“神君,且放我去吧,他已经魂飞魄散了。还留我在世上做什么呢?我这一生喂太多人喝过忘川水了。恨了他太久太累了,这次我也想彻底忘了。倒是你,莫再回那上天庭了,走得越远越好,他们外表是仙,可实际都是一只又一只披着仙皮的恶鬼,虎视眈眈在吃你的肉、啖你的血呢。你的前尘记忆,我一并放在琉璃瓶里,原样还你了,就当承了你愿意伸手救命的情,也好让我了无牵挂、干干净净地走。”
葭菼闻此不由一震,他回头望向青青草地上那只通体湖蓝的琉璃瓶,半晌握在手中,他轻轻旋开,只见丝丝缕缕记忆水瞬间在上空打了个旋儿,而后缓缓消失。葭菼呆愣地望向那悬崖深处,叹了口气,他回头指了指紫阳胸口处绣娘的灵魄道,“你娘,没事吧?”
紫阳恍然地望了葭菼一眼,双唇紧闭,摇了摇头。
葭菼没再说话,只是拍了拍紫阳的肩膀,他只觉更多的前世记忆似乎一点点在身体深处恢复过来,头痛欲裂,他转身离开了这交界处,眉目中亦是困顿亦是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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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瑟瑟风起,吹起衣角,葭菼敏锐地察觉身后有人。正欲反应,却感觉那人倏忽靠近,闻见来人身上那熟悉的苦药味,葭菼的心才蓦地放了下来。
“亏你想得出来,白纸上只写四个字。要不是我见信纸最下面画的是一座山,又画在一张白纸上,这才猜出,你是在约我速到白山。”
“哥哥,防人之心不可无。”
江流忽地吹响了竹笛,葭菼见天边再次飞过百鸟,在林中婉转而鸣,不由道,“这是?”
江流眨眨眼,“隔墙有耳。”
葭菼神色微动,压低声音道,“江流,婆婆她……”
“哥哥,我都知道了。”
半晌,葭菼才缓缓平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来时,我便有不好的预感。”话至此时,江流与葭菼对望一眼,“孟婆婆归还了我完整的记忆,”葭菼眉头紧锁,微微一顿,“可是这份记忆,实在太奇怪了。”
葭菼不受控地捂紧了脑袋,“这份记忆像是断裂的,又像是重复的。”
“不,要说重复倒也算不上。”
葭菼焦急万分,生怕自己没有表述清楚,“打个比方吧,光是白山观灭门的记忆,我就有好几次。而上天庭的记忆更是数不清,每一次我都会被天君和东凤捡回上天庭……”这事情实在是超乎了葭菼的认知,他只得试着按捺住内心的惶然,“就好像陷入了循环之中。”
话刚说完,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沉默了。半晌,江流轻轻启声,“哥哥,你知道你说的这些……”
“我知道很难让人相信,可是我说的是真的……除非孟婆骗我。”葭菼以为江流并不相信自己所言,一瞬烦躁起来。
“哥哥,我是想说,如若真的如你所言,这个轮回很像……”
“像什么?”葭菼猛地擡头。
“像琼玉青冥。”午时阳光落在江流脸侧,让他的脸愈发苍白阴沉。
葭菼一瞬屏息,他不由后撤两步,这实在是难以接受,“难道说…”
葭菼抓了抓头发,“可是不可能啊,我一直在寻找琼玉青冥,就是为了逆转时间找回记忆,可是我从来没找到过啊。”说着,葭菼紧紧攥住了江流的手腕,“而且我总感觉,似乎在被人紧紧盯着,我每走一步,总有人能赶在我前面,切断所有线索。”
葭菼蹙紧眉头,“我们闯入鬼阁,刚拿到生死簿,鬼阁就坍塌了。闯入地府,遇到孟婆,她刚还了我前世记忆,就堕崖而亡了。”
片刻,江流直直望向葭菼,葭菼本以为这人有何见解,可只见这人竟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眉头紧锁道,“哥哥,那你何以判定我就可信的?”
葭菼一顿,“江流与我相识多时,我总觉得或许…”说着,葭菼垂了垂眸,“或许是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