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交。”
“成交。”
葭菼睁开眼,环顾四周,这竟是一处破败的道观,内里的桌椅木柜早被烧了个七七八八,墙壁上黑黢黢一片。葭菼心里莫名一紧,方才明明还是自己的破山洞,一觉醒来,怎么到了这里?葭菼心道不妙,慌忙轻手轻脚下了床。可还未及他走出这修室,便听空荡荡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个极沉的声音,“这么急着走?”
葭菼脚步猝然一停,本就紧绷的身子一僵,他猛地回过头来,将这所修室用眼睛给翻了个底朝天,却也没见来人,“谁?少装神弄鬼。”
只听那声音冷哼一声,似乎带着一丝恼怒,“我是谁不重要。”
葭菼也不知该对着哪个方向,总觉得有人在黑暗中紧盯自己,“那什么重要?”
那声音沉默半晌,没有回答葭菼的问题,反而在黑夜里缓缓出声,“爹娘被杀、道观被灭,你不恨吗?”
葭菼微微一愣,眉头轻轻挑了起来,他环顾四周时,一种奇怪的悚然慢慢爬上心头,这人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回白山观?
山风吹进衣袖,两人在黑夜中暗暗僵持,都等着对方僵持不住先亮出自己的底牌。片刻,那声音冷笑两声,“葭菼,你太让我失望了。”
葭菼眉毛一挑。
来人自顾自接着道,“为什么不杀他?”
葭菼一惊,难道说的是李家夫妇?这人竟跟踪自己一路,自己却毫无知觉,可是……葭菼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这究竟会是谁。若是白山观的人?可那观内的道士全死了。若是山下村民,可这隐身传音的法术又非常人可轻易习得。葭菼顿了顿,知这人法力必在自己之上,他故作不解道,“杀谁?”
那声音沉默片刻,再次开口时声音中有微微的怒意,“你知道的,那些村民。”
葭菼正想故作毫不知情问“为什么我要杀他们”,可这人似乎早已知晓他会问这种无聊问题一般,强行打断道,“别装了,当年他们可杀了你娘。”
葭菼沉默半晌,“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因为只有我可以帮你。”
葭菼挑眉,“帮我?”
那人顿了顿,却没有正面回答,拐弯抹角道,“现在蛟龙一族已经成为上天庭的大族,你一个凡人,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报仇。”说到这里,那声音低低一笑,似乎故意停顿下来,等着葭菼反应。
“所以呢?”
“我可以帮你飞升成仙,有了法力,你想怎么报仇,就怎么报仇。”说着,那声音再次诡异一笑。
葭菼脑袋轰然一惊,无论如何他没想到,这人会给出这种条件,可是下一秒,他又冷静下来,“你凭什么要帮我?”葭菼冷笑一声,“可别说是想为我伸张正义。”
“随你怎么想,总之这交易对你来说,不亏,你做或不做,你选。”
葭菼沉思片刻突然,“诚意呢?”
“什么?”那人疑惑道。
“你连亮明身份都不敢?”葭菼扯了扯嘴角。
那人哈哈大笑,“如若不愿,那你大可离开。”
葭菼眉头一紧,原本想试探出一点线索,可是目前看来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击,这个人都密不透风。那只剩下唯一一个办法,葭菼在空荡荡的白山观内突然仰头大笑,“好啊,既然这交易连同谁做我都不能知道,那要我如何相信,你能助我飞升?这种骗小儿的交易,不做也罢。”说完,他似乎毫无留恋一般转身便向道观门口走去。
身后寂静片刻,似乎经过漫长的博弈,那隐形人最终才下定决心,“是上天庭。”
听闻此句,葭菼的脚步一顿,他的嘴角向上微微扯了扯,赌对了。如若真的只是好心相助,全无私心,又何必深更半夜大费周章将自己运到白山观来?葭菼赌的就是他有企图。虽然有什么企图葭菼不清楚,但是这一顿探究,至少可以明确,他需要葭菼。
那人接着道,“我是上天庭的人,你仅仅需要知道这些就够了,我答应你让你飞升,便会做到,其他,你无需多问,问,我也不会说。”
葭菼心道,先答应下来,目前来看自己似乎并无损失,如若不答应,自己恐怕连活着走出道观的可能都没有。于是他微微耸肩,转头扯出了一个冷漠的笑,“成交。”
那人也笑了笑,此时听起来好像已经不似先前的愤怒,两人似乎短暂的因共同目标恢复了和平。片刻,那人在黑夜中再次缓缓追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原因了吧?”
葭菼微微一愣,继而明白过来这人的所指。往事的一幕幕从眼前倏忽滑过,他皱紧眉头敷衍道,“人太多,我记不清有哪些人了,行了吧。”
一阵山风再次冷冷袭过,那人的声音在空荡烧毁的修室里清晰又冰冷,彷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冷笑起来,“记不清?那就杀了他们所有人。”
一刹那,葭菼猛地睁开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向修室内那处黑暗。他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怎么,心软了?当初他们杀你娘的时候,心软过吗?他们可是把你娘的头挂在了……”那人说到此时,声音竟是异于常时的冰冷。
“住口。”葭菼的身子在风中微微瑟缩,一滴泪不知何时倏忽砸落在地,混入泥土中,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那人本以为已经拿捏准确,葭菼会嚎啕大哭或是失控的愤怒,可当葭菼说出“住口”并藏着隐隐怒意的时候,他有些微微诧异,下一秒,他再没有说话,只是长久盯住了葭菼,像是盯住了一件尚待调教的璞玉。
葭菼没停步,转身便出了白山观。可待他踏出白山观那刻,他却惊呆了。白山观门前直挺挺跪着一排村民,其中有年过半百的老者,也有不足周岁的孩童,看见葭菼,目光中皆不约而同透露出恐惧之色。拼命想发出声音,可似乎是被人施了封口之术,无论如何只能发出嘶嘶的哼唧声。无论如何,此时此景,诡异而骇人。
葭菼登时愣在原地,眉头不觉紧皱成一团,双手紧攥。他的脚步不自觉一退,退回了道观里,那阴沉的声音立马在耳边响起,“开心吗?”
葭菼心中潜藏了多年的委屈和怨恨彷佛在一瞬掀开,葭菼长久盯住面前的这群人,像是黑夜里的狼在紧盯他的猎物。
片刻,那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别指望那群衙役能替你伸张正义了,真不知道你还在期待些什么?”那声音凑近葭菼,“杀了他们,你还在犹豫什么,杀了他们。”
片刻,鬼影似乎将封口术解开了,一时间,白山观外竟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号,“救命啊!”
冷风吹动葭菼的青衣,葭菼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们,还是省省力气吧。”
这些人似乎意识到对方是道士,会施法术,自己已经是穷途末路无处遁逃的羔羊,纷纷慌忙向葭菼磕起头来,“道长饶命,道长饶命。”
葭菼冷笑两声,“当年,我娘也是这样求你们的吗?”
话说到此刻,那一排人中几个上了年纪的动作一顿,此时的葭菼满目猩红,为首的吴老头意识到,再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反而淡定起来,露出了年轻时的阴冷,“自古道士不能杀人。道长,你可要想清楚,杀了人?你就修不成仙了。”
葭菼冷笑一声,“仙?不做也罢。”
那吴老头面色一沉,脊背似是僵住,恐惧慢慢让他面目狰狞起来。他双目圆睁,惊骇地望着葭菼持剑一步步走来,那剑拖在地上,每走一分,便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划痕。人群不自觉发出撕心裂肺的求救声。葭菼只是冷笑一声,他转转头,似乎在朝谁说话一般道,“真是动听。”
下一瞬,葭菼提刀已至面前,“是你杀了我娘?”
他走近那脸上有道横疤的老头,死死盯住那老头的眼睛,那老头儿听闻葭菼问这个问题,一瞬有一丝慌乱,可下一瞬他竟笑道,“道长可真是为难小人了,害令堂的人不巧前两年因为生了一场大病,已经归了黄土了。也算是报应,不过这等小人本该千刀万剐,这个下场也算是便宜他了,道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