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绝对不能再冷战了
第六十七章绝对不能再冷战了
“嘶...”
“碰痛你了?”时愿忙松开胳膊,随手拧开了照明灯,透过昏昧暗光重新打量眼前的人。
医院光线太强,完美遮掩了他眉宇间的隐忍。现下泛黄灯光虚虚晃晃,凸显出他嘴唇的干裂,加深了嘴角的淤青,连带倒映出些黑瞳深处的耿耿于怀。
这场冷战像是双看不见的手,同步掏空了两个人的心房。伤势来得猝不及防,一时难以痊愈。呼吸重了嫌疼,轻了嫌闷,前所未有般耗人心神。
时愿心一揪,刚没来得及说的话重新冒到舌尖。她没打好腹稿,起了好几次头,总觉得不够对味。
她恋爱经验不多,第一段关系始终处于两个极端,鸡飞狗跳或你侬我侬。两个人好的时候恨不能二十四小时腻在一起,意见不合时便大吵一架,再嘻嘻哈哈地翻篇,从不会面对面倾谈,尝试从根源解决问题。
她那时候最爱纠结浮于表面的“爱不爱”,“在不在乎”,“值不值得”。殊不知此类问题有时是绝佳的感情调情剂,更多时候反而会充当争吵助燃剂。两个人吵不出个所以然,任由矛盾堆积成茅坑里又硬又臭的石头,终无力转圜,惨淡收场。
石砚初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她,若有所思。他一反常态地压住了倾诉欲,想先听听她的想法。
“你那天一直问我潜台词是什么。其实真没有潜台词。”时愿侧着脑袋,视线随着停车场进出车辆来回横跳,斟酌着启唇,“是我内心的恐惧。”她从未在人前认真剖析过心理活动,语气也有些别别扭扭:“我害怕。”
“怕什么?”
车内隔绝出一小片静谧。
时愿垂眸拽着指尖上的倒刺,许久没出声。
“别抠手。”石砚初止住她动作,“跟我说说,怕什么?”
“我是不是没和你提过前一段恋情?”
“没。”石砚初的确想全方位了解时愿,但绝不包括她的情史。他不懂她这时候提别的男人做什么,嗓音闷闷的,“我也不太想听。”
“那我三句话概括。”
“...”
“那段恋情很失败,最后他提出分手,理由是跟我在一起,他不能完全做自己。恋情后半段我们无休无止地吵架,一个劲将自身转变归结到对方身上。他后来考公失败,怪我耽误了他学习。我不希望你...”
石砚初不耐烦地打断:“不要拿我跟他比。”
“我没比较。人在经历挫折和失败时,总下意识先归结外因,不肯从自身进行反思。人之常情吧。”时愿回握住他的手,光洁肌肤和他掌心的茧来回磨蹭,感受到难以忽视的磕绊和无伤大雅的阻滞。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想恋爱,不愿意看见两个人在情比金坚时为对方做的事、说的话到最后统统成为分开时的筹码。我也不想两个人不停计较在感情里的付出,将丁点不如意统统怪罪给对方。太小家子气,没劲透了。”
“我们不会那样。”石砚初又重申了一次:“我说了,不要拿我和别人比。”
“我赞成你说的,两个人在一起会互相影响。可这种影响应该是好的,积极的,促进对方成为更好的人。那天晚上看到你应酬,听见郑远说的那些话,我总觉得那不是你该面对的生活。”
石砚初单手拉着人靠近些,长舒了口气:“我都懂。”他此刻完全明白了症结所在,索性放弃讲大道理,“我很少和你提家里的事。”
工作性质的原因,石爸爸常年累月在外出差。一年到头,除去年夜饭和大年初一,多数时候都在应酬大大小小的饭局。
石砚初作为家中独子,虽心生反感,很多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陪同。这几年,他短暂游离在父亲的社交圈外,依然深知无法逃避肩上担着的责任。
“这是我躲不开的东西,跟你没关系。至于今后在哪发展,英国无疑是一个偷懒选项。我以前习惯独来独往,喜欢简单的人际关系,不肯费心维系人情网,更愿意做点有意思的事。比如去海德公园跑步,或者坐小火车去牛津郡的咖啡店看书。”
“跑那么远?你最常去哪家?”
“伦敦还是太吵。”石砚初快速扯回正题:“我之前一直都很纠结回国的时间点。裁员算是提供了一个契机,帮我下定决心。”
“父母年纪大了,我不在身边总睡不安稳。”石砚初撩起她鬓边散落的丝发,食指绕成一个小圈,“我从没打算在那长期定居,永居卡办了就办了,省点事。之前想着多呆几年无所谓,可遇见你之后,我不再是一个人,考虑问题得以“我们”为出发点。”担心她思维扩散,石砚初忙不叠补充:“不是归责于你,是感恩。”
“哦。”
“我没你想的那么不食人间烟火,一两顿饭局更不会改变我什么。人设需要,虽然我不喜欢那个人设,偶尔也得身不由己地调动出来演演戏。能明白么?”
“嗯。”
“等我们在一起更久,你可能会发现我更多缺点。你可以提醒我,别再傻乎乎地全揽到自己身上。”
“你还有哪些缺点?”
“挺多的。慢慢挖掘,会嫌弃么?”
“会吧。”时愿故意逗他,笑容逐渐驱散了脸上的阴霾。
“不准嫌弃,督促我改正就好。”石砚初屈指描摹着她的眉骨:“现在还害怕吗?”
“还有点。”时愿比了一段指节的间距。
“这么多啊。”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我继续努力。”
“怎么努力?”
石砚初揉揉她后脑勺,“回家再说。”
时愿始终探着脖子,身子歪歪扭扭。这会她重新回到驾驶位,右手揉着后脖颈,慢一拍地唠叨起来:“我居然没看出来你还有打架的天分。右手伤了,多不方便。跟叔叔阿姨说了吗?他们知道了肯定要担心。你这段时间吃饭怎么办?练习左手筷子功?”她鼓着腮帮子,愁眉苦脸:“你明天还要飞伦敦,问医生了没?打石膏可以坐飞机吗?”
她前一秒还在抱怨,后一秒又送上关心,完全没意识到其中的自相矛盾。
石砚初默默听她数落,目光不由得放柔。在一起数月,他依然好奇她究竟有多少副面孔。不讲道理的是她,体贴周到的也是她,嘴狠的是她,心软的也是她。
他从来没有如此完完整整地认识一个人,不自觉想珍藏起她的每一面:开心的、难过的、沮丧的、生气的。
他好像在做一项精密的手工活,力度得拿捏得恰到好处,角度需要找得极其精准,细心雕琢,才能将对方完美复刻到心里。
“问你话呢?”时愿转眼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纳闷为什么每句话都掷地无声。
石砚初一直在思想开小差,眼神闪过几分慌乱,“你问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