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灯川/02雨伞比剑坏的快
第35章灯川/02雨伞比剑坏的快
河水湍流直下,人群喧闹声渐远。细碎的月光撒在河上，跟河水里的莲花灯交相辉映。河水两岸是刚冒尖的春草，仔细去听，还能听见一阵阵的虫鸣。
两人浮浮沉沉在这一片灯海之间,衣服全都湿哒哒地黏在身上。晏无尘的眼睛被莲花灯映照得格外亮,他伸手把玄铁抓过来：“师父说你剑废得快,回头让他用这块玄铁给你再打一柄。”
晏楚昀道：“你跳下来就是为了这个？”
“嗯,不然呢？”晏无尘没心没肺地说,“你不要我回头到黑市上卖了，卖了钱去挽月楼喝酒,还能在那听雪儿唱曲。”
晏楚昀笑骂：“师父知道打断你的腿。”
笑到一半,突然又想到什么,连忙收敛了笑意,正欲一本正经地板起脸。
一只手却突然卡住他下巴，调笑着地说：“别有千金笑……换千金一笑，我跳得也值了。”
“说什么浑话。”晏楚昀垂下眼睛打掉他的手。
两人浑身湿透地上岸，旁边是块树林,晏无尘随便找了点枯枝点火，两人就地坐下来把衣服烤干。
他俩都小心翼翼地把腰间银铃摘下来，并排放在一起。银铃每个渡生弟子都有一只,通体银白，上面雕刻着银色莲花。顶部还有晏扶亲手刻的字，一个“昀”一个“尘”。
银铃有灵,要日日带着。
烤到一半,晏无尘兴奋地拍了拍他：“师兄，看，我们渡生的灯！”
晏楚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擡起头,一只孔明灯飞上天空，一面写着“渡生”两个大字，另一面写着些小字，两人看不清。
“师父师姐放的吧。”晏楚昀淡淡地说。
晏无尘道：“不等我们就放灯。”
晏楚昀笑了，神秘地朝晏无尘伸出手，示意他凑近一点：“就算你过去，师姐也会把你撵走。因为师姐喜欢师父。”
晏楚昀跟在他俩身边这么久，中间那点微妙的感情全都看在眼里。
灯会僻静处，殷之遥双手捧着孔明灯，晏扶在她对面站着，也捏着天灯两角。
殷之遥擡起头，猝不及防就对上晏扶眼睛。橙黄的灯光映在他玻璃似的瞳孔里，更添一份暖色，似乎还隐隐藏着笑意。
晏扶眯了眯眼睛：“怎么非要到这种地方放？”
“人少僻静，你不是喜欢清静？”殷之遥垂下眸子，避开他含笑的目光，“许愿吧，要写到天灯上。”
殷之遥说完就拿了笔，细细写下一行小字，写完，她擡眼看向对面人：“晏扶，你写的什么？”
“我是当不了你师父了，”晏扶没看她，依旧垂着眼睫落笔，“今天喊晏扶明天喊什么？”
“不想喊嘛。”殷之遥撒娇似的说。
两人松了手，天灯幽幽飘上天，和天上三千孔明灯混在一起。但若是仔细去看，还是能看见殷之遥那一面写着五个小字——“愿得一人心”。
灯会结束，晏楚昀和晏无尘身上的衣服也差不多被烤干，但回了家还是被殷之遥看出破绽。子时又去厨房熬了姜汤让两个人喝了，还笑嘻嘻冲两人眨眨眼：“放心，我不告诉你师父。”
最后那块玄铁也没有被打成晏楚昀的佩剑，反而打成了一柄纯黑的雨伞，只因为晏扶说走南闯北的人，雨伞比剑坏的快。这把纯黑的雨伞起初没有名字，等晏楚昀成为无常之后，亏得那些日日忌惮他的鬼魂，这把伞才终于有了名字。
就叫勾魂。
第二日，大清早就有人开始叫门。一个跟晏无尘差不多大的少年人站在门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门，他手里还拎着一个巨大的篮子，直坠得他肩膀下沉。
渡生几人都没有赖床的习惯，除了小师弟晏无尘。晏楚昀正在院里练剑，开门时惊了一下，连忙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景初？怎么拿了这么多的东西来？”
他们在灯川待的时间长，两个少年人自然也结识了不少好友，景初是最好的一个，他日日来渡生，简直成了渡生的编外师弟。
景初家住在城西，家境贫寒，母亲又常年患病，家里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妹妹景笙需要照顾。但从景初身上，完全看不出穷门小户家孩子身上的刻薄顽劣，待人接物大方自然，反倒有名门公子气。但是也正因为这点和周围孩童格格不入，唯一玩得来的朋友就是渡生的两个少年人。
景初站在门口，非得等晏楚昀喊他才肯迈过门槛：“我娘过年时做的点心，说让带给你们尝尝。我本来不想带的，又不是什么稀奇东西。”
“好吃，”晏楚昀知道他在想什么，故意大口往嘴里塞了一个，接着进屋就开始叫人，“无尘！还不快起来！景初给你送好吃的来了。”
听到好吃的几个字，不仅晏无尘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就连殷之遥和晏扶都从屋里冲了出来。殷之遥喊了一声：“小景来了？过年几天没见，有没有想姐姐？”喊着，她就朝篮子里的点心伸出手。
殷之遥身上有股漂亮大小姐的骄纵气，满脸明媚叫人的时候几乎让人挪不开眼。景初刹那间就羞红了脸，低头蚊虫一般哼哼：“想了。”
晏扶一巴掌拍掉殷之遥伸出的爪子：“洗手了么就吃。”
殷之遥抱着爪子，委委屈屈地看向晏扶：“嫌我不干净做的饭你别吃啊。”
晏扶捏起一块糕点，趁着殷之遥还冲他委屈巴巴地嚎叫，直接塞进了她嘴里。看着殷之遥石化的表情，晏扶反倒眯着眼睛一笑：“吃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
殷之遥：“……”
晏无尘也从里屋冲了过来，边吃边说：“景伯母做的糕点最好吃了，整个灯川都买不到。”
景初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站在原地。晏扶伸手在景初头上撸了一把，轻声哄道：“早饭吃了没？在这吃吧，吃完跟那俩混小子一起练剑。”
“我吃过了。”景初擡头，拒绝的话滚到嘴边。晏楚昀一把把他拉了里屋方桌前，按到椅子上：“再吃两口。”
景初：“……”
晏扶虽然看上去没个正形，没有一点师父威严。但如果真教起东西来，脸上的表情可以用肃然来形容。后山竹林里，除了剑刃破风的声音，还有晏扶冷冷的声音，竹竿直接敲到晏无尘背上：“凝神，站直了。”
晏无尘哎呦一声，剑差点脱了手。眼角瞥到他师兄看向他的目光，他又立刻握紧了剑，似乎只为了在那人面前装个样子。晏楚昀把眼神收回来，身姿格外挺拔，他早早就练到下一本剑招，晏扶也不甚管他，只绕着晏无尘打转。
景初实在不是个天赋的，刚练了半个钟头手就酸的再也拿不起剑。晏扶坐在石桌边，两条长腿交叠，百无聊赖地看着几人练剑，看见景初收了剑，什么也没说，只招呼他过来喝水。
景初也不知道该怎么喊晏扶，似乎喊师父也不是，喊伯伯也不是，只能汗津津地坐下，捧起杯子一言不发地喝起来。旁边，晏扶又冲着晏无尘喊了一句：“磨磨唧唧地干什么呢？不会让你师兄教你，谁让你站着不动了？”
景初听着，眼里流露出点羡慕的神色。透过茶水的倒影，眼里的羡慕被他一览无余，他厌恶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