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春花礼
十来岁的女童忽然间哭不出来了,只是呆呆站在原地,没有哭喊――
哥哥……没了。
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的手执着地向前伸着,好似依旧等着什么人来抱她,对着已然消散殆尽的天镜上空,试图看到白衣少年回过头来那抹一如往常的温和笑容。
然而,眼前什么也没有……
虚空流霜,星照花野,好似天幕倾倒而下。
其实是她心里的天坠了……
“谈何引渡?!”终于看明白了这场诡异的献祭过程,扶崖的心里不断有愤怒与寒意层层纷涌而出,玉华剑寒光微闪,他低声愤然质问,“以活人来天祭,这分明是邪术!”
“呵……”容玉微微偏头,微微笑着注视着似是愤怒至极的少年人,眉目间是一往的平淡温和,“掌座有令,莫敢不从。”
这视浮生为蝼蚁的无谓模样让扶崖难得沉默了一会儿,唯有执剑的手隐隐有青筋泛起,继而,他一步踏出了人群。
修为虽被压制,勉强不过筑基,或许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然而今夜,即便是命丧此处,也要拼力将这些活生生的年轻人解救出来――
修者有所不为,自当也有所为!
看到对方沉不住气,竟然慨然前来,容玉嘴角扯出一抹莫名的笑意,微不可察般轻嘲一声,他最厌恶仙门中人的一点,便是这般,为了那愚蠢可笑的正义,一切皆可抛去不顾。
他神色一冷,修长的手微微一动,星华倾泻的松林鸢野上,忽而有数不清的人影在夜色下晃动,将浅蓝衣袍的少年围在最中央。
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木然地浮现在时明时暗的星色下,远处天阶灯火遥遥映在这些门人弟子惨白的面容上,微微泛起一层诡异的绯红,然而这昏暗浓郁的阴影却让他们看起来更加诡谲。
适才还生龙活虎地众人此刻看起来却宛如行尸走肉般,身上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吊儿郎当的锦衣小郎君紧紧抿住了唇,“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容玉微微摇头,眉眼间隐隐有傲意,“子非鱼,焉知他们又何尝不是自愿的呢?”
虚元洞的大师兄蓦地顿了顿,继而抬手虚空中轻点了一下宛如驯兽般无声的弟子们,眼神中笑意渐显,“你们说是不是呢?我亲爱的师弟们。”
灯火摇曳,无人应答。
这般诡异的情形,让在场尚且保有自我意识的人皆是心上一寒。
扶崖沉默不语,只是抬步静静往前,手指微微蜷曲着,握紧了流光凛冽的玉华剑。
看着提剑向自己而来的锦衣少年,容玉歪了歪头,陡然间,轻笑出声,看似朝他而来,其实虚掩之下的步伐却是朝着――
那名女童的方向。
“很期待你加入他们的模样。”浮于虚空之上的少年仿佛洞察了一切般蓦然笑起来,漫不经心地拂起玉冠之下一缕垂下的墨发,细细摩挲着,“贵为仙门之首神意门的座下首徒竟然为我所驱使。”
“你、你杀了哥哥。”忽然间,一道稚嫩的女声打破了沉静,犹是满脸泪痕的女童抬起头,苍白瘦弱的手颤抖着举起长剑,直直指向了最为崇敬的大师兄的方向。
“你这孩童竟未受影响,”容玉脸上浮现出一抹奇异的笑容,“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既是兄妹情深,我便成全于你,一并供奉天镜罢。”冷冷地,蓝衣少年笑了起来。
一道蓝光陡然凭空出现,悄无声息地直朝女童袭去。
“你敢――!”扶崖大急,足尖一点,却绝望地发现已然赶不及。
“蚍蜉撼树。”虚空中容玉一声冷哼。
话音甫落,古松郁郁,黑色的影子陡然消失在原地。
一刹那间,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如星辰破空而来,直直斩落在蓝光之上,将其生生劈为两段,消散在虚空中。
只见玄衣飞旋,最终落于女童身旁,静静执剑凝视着浮空上的人影,落星发出冷冷嗡鸣。
谢折玉眼皮轻抬,漠然看向高高在上的少年。
“呵……”容玉眨眨眼睛,歪歪头,术式被挫落,却是弯起了嘴角,“既然如此,今日且到此为止吧,待掌座出关之日……”
话语刚落,蓝雾弥漫,诡异却又温和沉静的少年身影渐渐随之消散在其中。
“不过,真不愧是玄天仙山的名门大派呀,且送你们一份薄礼吧。”
空无一人的虚空中,却诡异地浮现出一道星柱,竟与适才献祭之时的场景如出一辙,谢折玉和扶崖皆是微微一怔,只见那星柱缓缓地,将尚未回过神的女童全然笼罩在其内,彻底与外界隔绝开来。
引渡……
两人同时意识到容玉口中所说的薄礼是什么了――
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要他们眼睁睁看着,小女孩作为祭品,奉于天镜中。
光华流转,混杂着斑驳树影投在粉衣稚童的面容上,她颤抖地举着长剑,不管不顾地挥砍着,明知一切皆是无用功,忽而间,她踉跄着倒地,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满是绝望与不甘。
看着星柱内闪动的细碎辉光,少女碧色的衣裙漫开在青色鸢尾上,沈卿轻倚着古松下,黑如点漆的眸中隐隐沉浮着各种复杂的情绪――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竟会浓烈到如此地步么?
少女娇妍面容上此刻刹那间变得茫然又空寂,眼色逐渐变得恍惚,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竟像是经历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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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一宗常年如春,因着宗主沈意喜静,鲜少有人大声吵闹。一时间,偌大宗门,唯有数不尽的芳菲寂寞地盛开在空山明雨中。
潺潺溪水青碧如绿,有肆意的游鱼悠哉地游弋来去,偶尔跃出水面引起圈圈涟漪。
不过十来岁的少年静静地站在师尊的白衣身后,他抬起头,看见了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