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不要命
静影强迫自己不去想太多,她将眼睛垂下,不敢去看宇文温的眼睛。
“噗嗤。”听见的却是宇文温的笑声,和方才那幅咄咄逼人的模样一点也不一样,他此刻就像是个孩子,脸上挂满了恶作剧成功的兴奋。
“胆子这么小,好像是个小兔子。倒是想摸摸你的耳朵在哪里。”说罢他还当真似的,往她头顶探去,不过并没有什么兔子耳朵,只有高耸的发髻。
“咕~”正当气氛尴尬之时,静影的肚子却是没出息地响了起来,“宇文韶”用扇子挡住嘴角,更加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静影又羞又窘,宇文韶还嘲笑她:“怎么你家小姐不让你吃饱饭吗?”
而站在远处的王内官看见自家陛下笑得如此高兴,也不禁又开心又发愁。
自沈贵妃去后,陛下许久不曾笑得这么开怀过了。
只是......偏偏她是.....
“走吧,让你见识见识本王的特权!”他似乎越捉弄她越来劲,拉着静影的手便往某处跑去,直到眼前出现三个以魏文写成的大字“御膳坊”。
“王爷带我来这儿做什么?”静影脑子里闪过一种猜测,但很快被她排除出去,下邳王难道是脑子坏了?竟然带她来御膳坊,仅仅因为她肚子响了一下?
宇文韶弯下腰,用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子:“当然是因为有个傻瓜饿了呀!”
他对着静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并轻声道:“嘘,为了防止有人下毒,御膳坊十二时辰都有专人把守,咱们可不能出声。”
可他话音刚落,就因为宽大的袖袍不小心碰倒了路边的罐子。
里面的人立马警醒起来:“谁?”便听见了抄家伙的声音。
静影立刻拉着宇文韶的手跑了起来,直到身后再没了追赶的声音,静影才松开宇文韶的手,大口喘起气来。
不知今日是倒了什么血霉,接连两次被人追着跑。
宇文韶笑得直不起腰来,他用扇子指着静影道:“你是不是傻,只要本王亮明身份,难不成还有人敢对你我怎么样?”
静影不语,其实她是怕自己身份暴露。
在未见到魏帝前,她不能有任何闪失。
而宇文韶,是最接近宇文温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
“宇文韶”坐在台阶上,说是坐,倒更像是躺,只是两手撑着,没有全然倒下去而已,一个堂堂的王爷,竟然也会作出这样不雅观的姿势来,若是一年半以前,静影也想象不到,此刻自己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会做着......和宇文韶一样不雅观的动作。
“真畅快啊,许久不曾这样畅快过了。”他看着天边的星星,琢磨着哪一颗会是他的阿菀。
他记得阿菀临终前,告诉他自己会化作星辰和风,日夜守护于他身侧。
静影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哀伤,她听闻下邳王出生富贵,父母亲人对他极好,且又有那么一个情深不寿对他极好的皇叔。
就连后宫中人也多有猜测,魏帝若是驾崩,这江山未来一定会是下邳王的。静影不明白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可哀伤的呢?可是宇文韶脸上的悲伤却又如此的真切,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试探着问道:“王爷可是想起来伤心之事?”
宇文韶摇了摇头:“不能说是伤心事。”阿菀怎么会是他的伤心事呢?他从袖袍中取出一小瓶梅子酿,因为体弱多病,所以他不宜饮用烈酒,唯独喜欢这梅子酿,便是冒着咳喘不止的风险都舍弃不掉。
因为只消微微的醉意,便能让他与自己阿菀重见。
只要醉后,便能见到阿菀。
宇文韶没有说话,静影便不敢离开,他一口一口不停地饮着梅子酿,很快便双目迷离,静影正要趁着他意识朦胧间悄悄溜走,未料被宇文温一把拽住,一个重心不稳便摔到了他怀里。
月下看美人,恍若赏花,花香浓郁扑鼻,宇文温醉眼迷蒙,闭上眼然后再睁开,忽然伸出手划过静影脸颊,颤着嗓音问道:“阿菀,我想你想得好苦。”
怎么能不苦呢?一年有十二月,一月有三旬,一旬为十日,一日有十二时辰,可是他却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渴求着与阿菀见面。
“自君别后惹相思,一日思君十二时。”他的手微凉,贴上静影的脸,便沾染了热度,仿佛感觉到手下的触感无比真实,宇文韶几乎欣喜若狂,紧紧抱着静影,喃喃道:“是真的......你是真的,阿菀!你会留下来的对吗,我们还有好多好多事情尚未完成,你的心愿......”
可是还不待宇文韶将后面的话说完,静影便趁着他松开手时悄悄跑走了。
等宇文韶反应过来时,只能看见她的背影。
他伸出手:“阿菀――”然而无人回应,唯有背影匆匆。
宇文韶苦笑着躺在台阶上,身旁杂草丛生,王内官的脸出现在面前,他和蔼笑道:“陛下,她已经走远了。”
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此时宇文温面对着当空皓月,竟忍不住流下一行清泪来,他喃喃道:“真有一二刻,以为阿菀再生了。”
可他却又无比清楚地知道,静影并不是阿菀。而自己对她的接近,也是有别有用心的。
他擦干泪痕,询问王内官:“你还记得阿菀的心愿吗?”
王内官几乎脱口而出:“贵妃平生所愿,便是废除活人殉葬。”以活人生殉,自古便有知,自魏以前,可追溯到周朝,只是两汉时当朝皇帝认为其有违天道残忍至极,便将其废除。
“直到本朝,由于贵族出身鲜卑,所以与中原习俗大有不同,遗留了活人生殉的陋习。”宇文温看着深蓝的夜空,如是道。
纵然乌云遮蔽月亮,但终究为一时之暗。
“至朕这朝,以几大贵族为首,喜好活人生殉,屡禁不绝,乃至于民间有样学样。王瑷,你可知因为生殉已经死了多少人了么?数以万计!便是两国交锋,也不过死伤数万,可这数万条人命并非是死得其所,而是冤魂新鬼,无家可归!”
“是朕没用!朕不能替阿菀实现她的平生夙愿,要她含恨而终!”许是今夜喝了点酒,宇文温有些口不择言,嗓音也比平日亮堂些,不过好在此处人迹罕至,并不会有什么人会经过。
他就这么躺在天阶月色之下,被夜风吹得旧疾复发,喘咳不止,最后还是在王内官的苦苦劝说下才同意回宫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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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影几乎是小跑着回到蒲苇居。
阿香见她回来了,才松了一口气,连忙为静影送上温茶:“姑娘您去哪儿了,奴婢还以为您出什么事了,都要去求宸妃帮忙找您了。”
“今夜陆影来给我送药,险些被禁卫捉住――”阿香听得几乎呼吸一窒,这陆影也实在太过胆大,竟然屡闯禁宫,只为送药,说仗义是真仗义,说莽撞也是真的莽撞。
“那姑娘您有没有什么事?”不过阿香还是最担心自家姑娘,阿香几乎将静影翻了个遍,确信没受什么伤后才放下了心:“这多危险啊姑娘,以后陆少侠再来您还是别见了,他虽说武艺高强,可终归双拳难敌四手,万一不慎落入禁卫手中,再一审问把您给供出来,咱们可就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