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次日,永安县衙“张大夫状告赵氏”一案正式开堂会审。
清晨带来几许凉爽的微风,偶有几声清脆的鸟鸣。钱县衙悠悠地用过早饭,这才踱着步子迈进了衙门,堂下围栏外早已聚集了不少百姓,一个两个或低头窃窃私语,或四处张望着指指点点,人声如蜂群嗡嗡。
钱县衙理了理官袍领口,在堂上坐定,拿起桌上的惊堂木往下一拍,“升堂——!”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两队衙役从仪门小跑进来,手持威武棒。
“威—武—”
雄浑厚重的一阵吟唱后,衙门内部终于安静了下来。
“带原告!”
钱县衙高声传唤。
很快,两名衙役就带着一老头的身影进来了。张大夫跪在公案左边的原告石上,磕头行礼。钱县衙道:“堂下状告何人?”
“草民张先,”
张大夫依言陈述案由和事实:“乃永安巷张氏医馆的坐馆大夫,今日状告永安城丐帮帮主赵德全勾结朋党,私下拐卖孩童、蓄意致残!”
话音落下,围栏外旁听的百姓们顿时炸开了锅,压抑着音量小声讨论。
“你可有证据?”钱县衙淡淡道。
张大夫似乎并不受这些影响的干扰,他直挺挺地跪在堂中,只继续说道:“草民自然有证据,还请大人传唤人证初云、初月。”
初云初月被带了上来。
当她们出现在百姓们的视野中时,人群低低地吸了一口凉气。——不为别的,就为这两个孩子如今的惨样儿,初月的面上多了好几道鲜红的伤口,虽已止住了血,却仍能瞧见红糊糊的新肉。左额角上一片乌青,瞧着便是被人打过,周身只穿着麻布旧衣。
然而,这一身伤痕,与初云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初云是躺在担架上被人抬上来的。
她一张小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嘴唇干裂,往下,是两只瘦得勒出骨头形状的手,状如鸡爪。再往下——人们的视线滞了一下,初云的两条腿膝盖以下,只剩软塌塌陷下去的裤管。风一吹,就吹得那吊在半空中的裤管轻轻荡了荡。
百姓席中一时没有人说话。
“初云是初月的姐姐,几日前失踪了,找到她时,这孩子正伏在地上艰难地讨食,磨得看不出颜色的裤管上沾满了暗红血迹,残肢的伤口已经开始腐烂发臭,她动一步,身后便拖出一道血水与流脓交杂的痕迹。手肘、大腿,全是在地上摩攃爬行的擦伤。”
“等我将她带回医馆治疗时,我才发现这孩子身上的伤远不止这些,你们如今瞧见的,是她被我妥善包扎好的模样,可当初我给她治疗时,是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张大夫的语调微微颤唞,“这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啊,那些人凭什么这样对待她?换做是你们,换做是你们的儿子女儿,被人拖进暗房里,生生砍断双腿,反抗就扇巴掌、扯头发、拳打脚踢,你们什么感受?你们,能看得过眼吗?这个孩子,上面我所说的那些,她全经历过。”
“大人,”
张大夫这个小老头,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重重地磕了个头,“求大人还初云初月一个公道!”
掷地有声。
百姓席里没有人说话,他们看看那担架上的孩子,又看看坐在明堂之上的地方父母官,默契地沉默着。
“本官自会还好人公道。”
一片静默里,响起钱县衙平淡的声音,他视线掠过跪在一旁的张大夫,看向初云初月:“你们是本案的证人,有什么话说?”
“禀大人,”
出乎意料地,在这样带着点儿窒息的氛围下,初月格外的镇定:“我的姐姐伤得太重,不能回禀大人的话,还请大人勿怪。姐姐想说的话,都由我代为转述,姐姐说,张大夫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姐妹俩初到永安时,不小心得罪了一帮小混混。而这群小混混为了报复我们,便打算在某一天夜里将我们拐走。而我之所以没有被拐走,是因为、是因为……”
初月的眼睛里逐渐蓄满了泪水,她不断地用袖子抹着,哽咽着继续。
“……是因为姐姐故意引开了他们。所以他们就只拐走了姐姐,而我得以幸存。姐姐被带到了一间小黑屋里,那些人都是乞丐,他们……他们折磨了她三天三夜,第四天将她放出去乞讨,并警告她要是讨不到足够的钱数,回来有苦果子吃。在被折磨的过程中,姐姐知道了他们的基本信息。”
“他们有自己的头儿,一层一层分级别,而最大的那个,就是赵德全!姐姐说,这些乞丐很少在人前活动,他们负责的事,就是将各地逃难来的、没有背景的孩童乞丐哄骗过来,再用各种手段把他们弄残,这样、这些小乞丐上街乞讨时就会因为身体残缺,而得到人们的可怜,讨得更多的钱……”
“你可说完了?”
任凭初月声泪俱下,钱县衙面上瞧着仍是波澜不惊,只一只手不住地抚摸着扶椅。
叫钱县衙一堵,初月闷闷地“嗯”了一声。
“既然原告说完了,传被告。”
赵德全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公案右边,他跪在一边,磕头行礼,“见过大人。”
钱县衙伸手捋了捋胡子,“张先状告你拐卖孩童,肆意虐待,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启禀大人,这是天大的冤枉啊!”
赵德全抬起脸来,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这永安城里谁人不知,我赵德全向来是个面慈心软的丐帮帮主?对手底下的乞丐是一句重话都没说过,怎么可能做得出那等丧尽天良之事!”“大人,可否让我问这两位孩童几句?”赵德全话音落下,他身后一位长衫男子就站了出来。
这位是……
钱县衙的目光看向赵德全。
赵德全忙开始介绍:“大人,这是小人请来的讼师,方讼师。”
“原来如此,”
钱县衙微微笑了一下,“准。”
“谢大人。”
方讼师行了礼,而后便站起身看向了一旁的初云初月。初月看他的目光透着满满的警惕与防备,仿佛他会当场扑过去对她的姐姐做些什么一样。
方讼师笑了笑,企图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些,“小姑娘,你不要怕,我只是问你一些问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