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第4章:拼力修习救清胥

“若是……若是我没有渡过这场天劫，那我就去师父的结罩里陪着师父，”我顿了顿，道，“这样想来，这场天劫也并不很怕。”“胆子倒是不小，”青山叹了一声，“你可知道师父他可愿意？”见阿瑾默着不作声，青山侧过脸来望着她，“师父向来怜惜你，若他知道，必会阻着你。”

“青山……只有我能唤醒师父呀！”我看着他半晌，眼泪再也禁止不住，巨大的悲哀就要将我吞噬，“师父养育我这么多年，我从没为师父做过什么，若我能用自己的一条命去换来师父的平安，即便我死了，想必也是高高兴兴的。”

“……”青山轻轻拍了拍她，叹道，“我既指望着师父能出来，又指望着你能平安。”

青山同我坐在崖边吹了会儿明净的海风，又同我聊说了几句才离开。我一个人坐在崖边上看了许久的海。

.

“都在这儿等着了？”

听见这话，我猛然惊醒，抬头的时候，见苍郁的海水已经添了许多墨色。转头见是七师兄莫言，愣了片刻，才想起白日里头说好了晚上要一起喝酒。

“你莫不是……忘了罢？”

见莫言一双凤眼对着我微微一眯，眸光含着不满，我不好意思道，“总归是我先到不是？”

莫言瞟了一眼她膝上的那罐子酒，笑道，“你倒是记得带罐子酒过来。”

“这是青山送来的，说是刚满了封存的时间，想必味道极好。”

“我也带了几罐子来，今晚的酒倒是足够了。”莫言将手中的酒放在边上，又对我做了个“请”的姿势，我见他笑着看我，明白过来他这是要教我术法了。遂也将那罐子酒同他带来的放在一处，站在他对面。

他手中并未拿剑，不过一把常年带在身边的十二骨纸扇，正收拢如剑的指着我。还未与他交手，便觉得有股难挡的气道从纸扇那里激射而出。我连忙侧身避过，身后的树海却是被这折扇化来的剑气震颤下许多的枝叶，还未等我站稳，便见莫言的左手捏了个法诀直指手中的折扇，那折扇在他手中有如一把灵巧的短剑，瞬时化出几道避无可避的裹挟着术法的剑气，流动极为快速！我心里一惊，下意识的准备唤出我身上的那把青剑来格挡。

“不要用剑。”莫言似是见我有些疑惑，便收了势道，“用你的手。”

我伸出手，有些不明所以，虽说他手中拿着的并不是削铁如泥的钢剑，可也是倾了许多术法的折扇，这若是劈在血肉手上，估摸手指的骨头都会断了。

“你的手便是你的剑。”莫言见她还在犹豫，索性收了手中的那把折扇，空出一双手来教她。

他一身长袍立在那里，身躯微侧，欲转未转，右手抬起的时候五指相合，似是用手作剑。修长的指头指向我身后的树海，手势游动间，似是聚了万千气力，我以为那圈树海必是要被这刚劲掀翻，没曾想他这一手剑下去，那圈树海却是纹丝不动，只其中一株从上到下立时干枯变黄。原来这手剑招看起来刚劲简单，内劲却是如此出神入化！

我在一旁练了几回，渐渐找到了些门道，见他在一旁认真看我习练，我悄悄抿嘴一笑，一个回身，将那手剑招送到他那里，他一面苦笑，“竟敢偷袭你七哥!”一面反手将那道突来的剑招化了过去。他这一套做的很是行云流水，瞧起来也赏心悦目，虽看着简单，但我知道他这三两下的解招，极为上乘。不由叹道，“想不到七师兄你还真有两下！”

莫言挑眼笑道，“你七师兄我其实还另有两下，”他拽起长衫角掖在腰间，一双凤眼华光无双。他向我招了招手，“用方才我教你的那招。”见我疑惑，便道，“我站在这里不会挪步，十招之内，你若能击中我，待会儿，我必自罚十杯。”

听他这样说，似有九成的把握，他虽定定站在那里，却是实中有虚，所以我并不敢掉以轻心。可一连七招下来，却并不能动他分毫，又连试了两招也不过只是将他的衣袍掀起一片袍角，见我有些气馁，莫言认真道，“松腰沉气，将气力灌注在指尖，用指尖做刀刃，不要分神。”

我听见这话，闭眼凝了心神，用心使出最后一招，终于让他退了小半步。

.

这座以树海作围的露天习练场西边不远处，是两座室内的术法习练场。北边最尽头是华光殿，地势高过下头几丈，底下又隔着深壑，从山顶上流下的瀑水经三殿前的半月湖直坠入下头的沟壑里。这瀑水帘子边上，又有一方人工凿出的湖泊，一座六角亭子正坐在其上。这座水亭建在这三片术法场附近，一向是用作淸胥山弟子习练后休息之用。

我和莫言原来打算将酒拎去饭堂西边那片有九曲回廊的树林子，养着横公鱼的池子边上也有一个亭子，我们向来喜爱在那里喝酒玩闹，可我们过去的时候，见亭子里头有人在说话，隔着九曲的回廊只隐约看见两个人影，听声音却是四师兄载烨和五师兄巫幸。

四师兄和五师兄？我向莫言递了个眼神，莫言伸出手指向我嘘了一声，看他那般样子，许是极其兴奋自个儿无意撞见了个大八卦，我矜持的竖了耳朵同莫言在藤叶密蔽的回廊里头站了站，隔了半晌却并未听清几句，我觉得无趣，便拉着莫言去了术法场那头的水亭子。

水亭子周围屹着几块嶙峋的湖石，背后一朵青莲将将盛开，亭亭玉立，石下流水潆洄，浮萍几片，我们在瀑水临风的月色下喝完青山送与我的那罐子百花酒，味道当真不错。

莫言又拿过桌子上的一罐酒，开了罐口的封泥倒了一杯给我，“恐怕我们淸胥山从此多了一位师姐了。”

“师姐？哪里来的师姐？”

莫言眉眼如光的唏嘘道，“原来五师兄巫幸是位女娇娥。”

我一时不能反应，半晌才道，“好好的，五师兄怎么就变成了女子？”

莫言喝了一口酒，才道，“我们也竟是被他骗了多年。”

我怔怔道，“话本里遇到这个情形，一般是求师问道时，担心师父不收女弟子，是以女扮男装。或者，一般是生长在某个勾心斗角又争风吃醋的权利世家，一心盼着个男丁来继承家业，是以母亲为了保住地位，不惜假错龙凤。又或者，把自己打扮成男子模样，是五师姐的嗜好……”

莫言见我说得欢快，忍不住附和着八卦了一番，尔后他略略沉肃道，“他两个历经这么多年，如今峰回路转，也该有个了结了。”

四师兄载烨虽长着一副翩然模样，可性子却不可亲，冷寂得很。有时候遇见了，他也不过是点个头，五师兄……呃，五师姐巫幸性子还不错，记得从前同他一起到大师兄的府上，还一起喝过几回酒，只是也并未怎么交心。对他们二人的了解，便是初到淸胥山上的时候莫言同我说过的那则八卦。

“莫言，这回我被困在邪灵鬼族，四师兄载烨也去救的我，我是不是要去好好谢一谢他？”

“我也去救的你，怎么没见你谢我啊？”莫言不满道。

“……我们这么熟，还用得着么？”

“……我觉得很是用得着！”

“……”

我提着莫言带来的那罐酒，为他倒了一杯。这酒罐子上画的小景倒是精致有趣，黑瓷的罐底描画上了碧荷，舒卷如云，双钩描出的荷花，璎珞飘摇。还有一只白鹭曲颈缩首，正在岸边草丛中闭目休憩，这是一副上等的写意佳作。“酒味不错，罐子也不错。”

“这酒是问形水讨的，罐子是我从府里头带来的，你若喜欢，下回我回府的时候给你带几个来。”

“我要这空罐子作甚？”

“……其实这罐子比酒贵。”

莫言接过我为他倒得那杯酒，抿了一口，认真道，“这几年你虽习得不少术法，根基却不实稳，若放在往常，其实没多少关系，可眼下你随时会历劫……”他叹了叹，道，“精深的术法固然有益渡劫，可若根基不够深厚……或易元神俱灭！”他顿了顿，又道，“虽然现在知道你的母君是司瑜神女，可我在你身上竟看不出神脉，莫非……你的身上有封印？”

“宵炼师父说我在娘亲腹中的时候，便被娘亲隐了仙泽神脉。”

莫言想起在邪灵鬼族那日，鬼王也问了这个，当那时，宵炼师父也确实如阿瑾这般所言，如今他再问起，或以为宵炼师父那日在鬼王面前所说，或也是障耳之言，不敢作真，现下听阿瑾也是如此说，便知宵炼师父那日所说并不作假。

“这么说，你的身上确实有封印了。”他皱着眉头默了一会儿，“若是这样，那么，你受劫的时候，变数恐怕格外难测了。”他喝了一口酒，又道，“今日我教你的，对你很是有益，可以帮助你坐好根基。”

我点点头，莫言的术法修为其实极高，他说的，我自然会听。只是他惯来闲散风流，倒成了隐藏锋芒的好壳子。记得莫言曾说过，“站在高处的就要为在低处的挡风遮雨，不能挪动，不能退缩，更不能反悔。既然这样，为何要将自个儿的能力殷殷切切的摆在旁人面前？我不过是想随着性子做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