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穿过爱情的漫长旅程:萧红传》(5)
第四卷恨不相见未嫁时你有别人没有的美丽默默低入尘埃,开出明媚的花也许这世界上没人比他更懂你最后的爱是不离不弃的陪伴。
恨不相见未嫁时
萧红离家之后,一直对自己的弟弟张秀珂放不下心。对呼兰河的家,萧红唯一的牵扯挂就剩下这个弟弟了。
在萧红早期离家时,父亲曾多次阻挠,不让张秀珂与姐姐通信。那时候,张秀珂也惧怕父亲,可也想念远方的姐姐,所以俩人之间的联系一直没断过。
正因为俩人的联系没有断过,才能让蝴蝶震动翅膀,引起一连串的效应。其中的蝴蝶效应,就是让萧红认识了骆宾基,这个她生命岁月中最后四十四天的陪伴者。
萧红还没住进医院时,收到了弟弟的一封信。信中除了问好外,还推荐了一位名叫骆宾基的友人。
“姐姐,若是方便,不如就接济一下我这位友人。他是一位有才华的人,迫于时局,流亡到香港,颠沛流离,且人生地不熟,望你能多加照顾。”信中,弟弟对骆宾基的形容,让萧红想到,一位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正被卷入命运旋涡,不能自己。对于这样的人,萧红怎能不“多加照顾”?当年不就是因为有鲁迅先生对她及时伸出援手,才让她有了今日文学上的成就?
于是,萧红马上提笔,告诉弟弟,对于这样一位年轻人,自己很乐意帮助。“就如同他是你一般。”她在信中写着。
不久,她便收到了来信,是骆宾基写的。他在信中感谢了萧红,还附送了一些自己写的文稿。萧红读了骆宾基写的《人与土地》的部分内容,便认定他在文学道路上定会大有前途,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欢喜。
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萧红想到直接给予钱财帮助,不如间接帮他扩宽他的文学之路。
端木下班回来后,萧红还没等他换上鞋子,就匆匆跑过来,说:“端木,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骆宾基吗?”
端木抬起头,又低下来,似乎在回想着这人是谁。“你不记得不要紧,今日我收到了他的来信,他还寄了他的手稿给我看,”萧红摇了摇手中的稿纸,说,“我就看了一下开头,就喜欢得不得了,而且越看越觉得这人有天赋。”
“哦,是吗?”端木的反应有点冷淡。不是他对这件事冷淡,而是他近来对所有东西都保持着距离,似乎繁重的工作把他与周围的一切都隔离开来了。
“是的,是的,就请你看一看吧,或许可以在《时代文学》上发表。”
“不是所有文章都可以在上面刊登的。”端木冷冷地说。他已经换上了舒适的家居服。他觉得自己的妻子有点烦,怎么不让回到家的他先好好吃一顿饱饭,再说其他事情呢?
萧红看出了他的不耐烦,就悄悄地把骆宾基的手稿塞到了端木的公文包里。“明天,他工作的时候一定会看到。”
果然,第二天端木回来的时候,跟她说:“你昨日是塞了《人与土地》手稿给我,是吧?我看了,觉得不错,主编看了,也大加赞赏。我们都认为这个年轻人是可造之才,他的文章很有见地,应该放到我们的《时代文学》上。”
萧红听了,高兴地拍起手来,马上回信给骆宾基,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骆宾基知道自己的小说将会在香港最有影响力的杂志上发表,不由得又激动又高兴。“看来,我是适合走这条路的。这件事多得萧红先生帮助,不然也不会入人法眼,我得好好感谢她。”于是,他在信中回复道,希望能有机会宴请萧红。
萧红看到了信,不禁笑了起来。他不过是一个刚出茅庐的小子,又是流亡至香港,怎么会有余钱宴请她呢?不过,也好,她也想见一见这个年轻人,看看在生活上还有什么能帮到他的。
萧红接受了骆宾基的邀请,定了见面日期与地点后,她拉上了端木一道赴宴。
萧红非常善解人意。一见面,她就对骆宾基说:“骆君,这顿饭无论如何是不能让你请客的,我们出来赴宴不过是想见一见你。”说完,她才细细打量起这位通信许久却一直未见庐山真面目的年轻人。
说骆宾基是流亡到香港的,这话还真不假。他身上藏不住落魄相,穿着粗布衣,袖口与手肘部位都起了茧,那是伏案太多磨出来的。肩膀位置上也泛白,那是因为做多了搬搬抬抬的苦力活。人们能从一个人的外表看出他的生活状态,幸好,也能看出他的精神面貌。单从后者来看,骆宾基绝对是优胜。毕竟,他还年轻,就算经历再多的风雨,也能抖抖肩膀,笑着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他有着东北人典型的外廓,憨厚地笑起来时,还有着一般人没有的敏锐。
“这是一个充满矛盾的年轻人。”萧红想着。
而骆宾基,对眼前的萧红,倒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他满腔的敬意与感激让他觉得萧红就是洛神,那个美丽、智慧且善良的仙女。
在席上,端木问起了骆宾基:“骆君,我们只知道你是东北人,却并不知道你家乡的具体位置,且是怎样喜欢上文学的?”
骆宾基毕竟还年轻,被这样一问,脸上稍稍有点泛红。他实在不习惯跟别人说起自己的事情,但同时也高兴有机会能在别人面前讲一讲自己。“我的名字,先生们都知道了,叫张璞君,是吉林珲春县人。吉林是一个美丽的地方,那里最美的时节是秋天,落叶缤纷,与南国风光相比别有一番韵味。”他顿了顿,继续说,“吉林的美丽,是不同于香港的。在香港,我感受不到半点人情。而在吉林,在我们的县里,人们见面时,都会笑呵呵打着招呼,每家每户都是认识的……”
听着听着,萧红眼里竟然溢出了泪水,她想起了她的呼兰河。骆宾基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呢!她想着。
“我在那里的时光是最快乐的。长大之后,我就来到了北大。我话不多,交的朋友自然也不多了。平日里,没有什么好去处,就选了一些文学课来旁听。听着听着,觉得文学也是有意思的艺术,就对文学创作产生了兴趣。你想,我有那么多素材可以写,我们吉林的风景、吉林的人、吉林的地……”
“《人与土地》。”萧红默默在心里说。她没有想到,他年纪轻轻,竟然有着比乡愁更浓烈的怀旧感。
“有一次,我同学拿了一本萧军先生的《八月的乡村》与萧红先生的《生死场》。我津津有味地读了很久,后来听说了,您的书是在鲁迅先生的帮助下出版的。我就跟着你们的足迹,投奔鲁迅先生。我寄了手稿《边陲线上》的前两章给先生看,可惜,先生病重缠身,没办法指导我了。”
萧红听得入了迷,她没有想到,还有人会循着自己的足迹,碰运气般地尝试开创文学之路。鲁迅先生是一位可爱可亲的前辈,敬佩他的人不少,而希望得到他指点、赢得他重视的人也不在少数。想起来,自己真算是幸运的人了。“要是鲁迅先生身体尚可,他一定会乐意指导和帮助你的。”“其实,我才疏学浅,不像先生您,我这般小人物,即使没受关注,也没有什么要紧。”
端木挥了挥手,打断了骆宾基的话,说道:“张兄,不必如此谦虚,我读过你的手稿,那是值得赞赏的作品。你是可造之材,许多年轻人倒该向你学习。”
骆宾基一下子脸红了起来,赶忙喝几口小酒,装作醉酒以显得不那么尴尬。见过一面后,骆宾基算是与萧红和端木交上了朋友。萧红多了骆宾基这位比自己年轻许多的朋友,心里觉得很新鲜。她年纪不大,也不过三十岁左右,可经历的风雨多了,心境就有些苍老。再加上平日里认识的朋友多是同龄人,说着念古伤今的话多了,如今遇到了一位有活力的年轻人,她也想沾点活力。
“我总觉得自己老了。”有一次,萧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对旁边的端木说。端木从他的书稿中抬起头,透过半月眼镜,看着萧红的背影,说:“怎么会老呢?”说完又低下头,审稿去了。萧红摇摇头,她已经没办法跟端木再说多一句话了。他总是忙着工作,好像他四面围着一堵墙,上面写着“请勿打扰”。
“他现在是连多看我一眼,也觉得费神了。”萧红想着,“也许我真的是老了。”
那天晚上,萧红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被西洋影片中的吸血鬼咬伤,一阵疼痛之后,自己也变成了吸血鬼,寻着年轻人要吸他们的血。
萧红醒来后,发现自己惊出了一身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还是少跟骆宾基来往吧,尽管我待他如弟弟,可是总会有闲言碎语。
其实,萧红想多花点心思放在端木身上,好修补俩人之间的感情。然而,端木四周的墙纹丝不动,而萧红也有了创作灵感,便也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写作上。
偶尔,她也会想起骆宾基。
“端木,若你方便,就多多照看一下骆宾基。这年轻人过得不如意,我们应该多关照他。”
“好的,这个周末我去看看他。”这次,端木连头也没有抬。
周末,端木去找骆宾基,刚来到旅馆门口,就撞到了旅馆老板向人讨店钱的事。
“你这人,在我这儿白吃白住了这么久,当初说会每周结钱,现在呢,已经整整一个月了,还没有给我!你要不还钱,我就找警察抓你。”
“你就再宽容多几天吧,我不是不想给钱,是实在没钱呢。”
“没钱就能不给钱?我不管了,你再不给钱,我就找人打你一顿!”老板大声嚷嚷。
端木推开人群,看到被老板威逼给钱的人正是骆宾基。他见旅馆老板凶神恶煞的样子,没有前去劝阻,而是推开了站在他前面的人,让骆宾基见到他。
骆宾基见到端木,如同见到曙光般,马上跟老板说:“老板,你就再宽容我几天,你看,我朋友就在这里,他会帮我想办法的。”骆宾基指了指端木。
端木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帮人是帮人,可若是牵涉争吵,他却是不愿意掺和的。
那老板细细打量了一下端木,见他也不是大富大贵之相,脸上流露出怀疑的神色,说:“你这位朋友看起来跟你一般落魄,还能帮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