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爷俩分开
“我和她离婚了,就在前几天。”李师傅又笑了一下,看在大春眼里却还不如哭好看。“她不想走,可是事已至此,多留也是无意。那个男人有家也没有要她,也算是让她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傻。平日里头她没少那东西填补那家,谁知道竟然让人一脚踢开,真是让我解了心头的一口恶气。”
李师傅话说到这里,干咳好几声,大春又站起来,见到水壶里的水已经开了,忙把水倒进水舀里,打开水缸的盖子,把它在冷水上不停地摇晃将开水晾凉,随后倒进李师傅沏茶的杯子里递过去。
李师傅接过茶杯,咕咚喝了一大口,又呛得咳嗽个不停。大春起身帮他顺气,李师傅的后背又瘦了,只剩几根骨头支撑着外头的衣裳。
“大徒弟,”李师傅顺过气来,喘了两口气,“师父在这个城里是没脸活下去了,我打算把铺子转给你,你手艺早就在我之上了,这个铺子只要妥善经营对你也是个好事。你要养家,还要成亲,以后也算有个营生,咱们师徒一场,我也没啥再能教给你的了。”
李师傅是个要面子的人,现在李师娘让他把一辈的脸都丢光了,以他的性格,也是绝不会在这里生活了。但是大春没想到李师傅会做得这么决绝、这么果断。
“师父,铺子我给你看着,每个月我自己拿工钱。你啥时候想回来了,我把铺子还有赚的钱都给你,我还得给你养老呢。”大春说着,就想起那个时候李师傅笑着说,指望这个铺子养老的模样,世事无常,谁知道那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竟然会如此颓然的坐在这里。
“不了,”李师傅摆了摆手又拿起茶杯把玩着,嗓子依旧沙哑,“大徒弟,师父不会再回来了,当初就是为了她来的这个城市,谁知道混了一辈子,却是这么一个结果。师傅还回来干啥啊?”李师傅深呼吸,“走了,你日后要是想师父了,就上师父家那边玩去。”
大春知道李师傅脾气说一不二,他既然已经决定了,也就是说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了,只能默默地点头,“那我专心给师傅看铺子,挣的钱我每个月给你汇。”
李师傅笑了笑,像是又撕扯到嘴上的口子,他舔了舔嘴唇:“殡仪馆的活你还得接着干,钱师傅不要,这个铺子还有这个房子,都是我用私房钱攒下来的,转给你我也放心。”
大春一听,心里就慌张了起来,“师父这是要养老的铺子,我不能占为己有。”
李师傅笑了笑,“徒弟呀,师父最喜欢的,一个是你聪明学什么像什么,一个就是你这人心肠好,没有害人的心肠。”李师傅把转让合同递给大春,又慢慢的喝了一口水,“行,你说给钱就给钱吧,师父多了不要,你给我一千块钱,就这么定了。”
大春知道李师傅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一千块钱,一千块连这个房子的一半都买不起,何况这屋子里还有许多的板材和成品骨灰盒,还有李师傅这些年辛苦积攒下来的人脉还有客源。
“这一张纸上,是还没有干完的活和没有收回来的帐,师父已经买了车票,这些就得靠你自己了。如果实在不行就找你万叔去,他一定会帮你的。”
李师傅这种交代方式,让大春眼眶泛红,看着他消瘦的脸庞,忽然和吴师傅重合了起来,“师父啊,我又要失去师父了吗?”
“傻孩子,师父也不是死了,我只是回老家而已。师父啊,在这个伤心的地方呆够了,想回老家了。师父还年轻,还想喝家乡的黄酒呢。”李师傅强打精神试图让大春心情好一些。
“师父说的都记住了吗?”李师傅问。
“记住了。”这三个字大春说的哽咽,分别总是让他难过的事情,他和李师傅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没想到天气越来越暖了,师父却要离他越来越远了。
“后天的火车票我托人买好了,晚上六点的车。”李师傅说着,拍了拍大春的肩膀,“买卖这东西需要多放些心思,但是大徒弟,师父临走再教你一句,无论买卖做的多大,心里要有一杆称,不能以次充好去坑人,也不能赔本不赚钱,遇到好人就少挣点,遇到恶人就多赚些。遇到清贫的,你就凭心去做。”李师傅像是特别的累,说几句话有些喘息。
“师父你没事吧?”大春生怕李师傅会有什么危险,可能是曾经失去过亲人的阴影,大春总是很怕有人离开。
“没事,大春啊,师父不会有事的,你师父我还要回老家过好日子、喝黄酒、好好养老呢。”他故作轻松的语气,让大春想要说些什么都无从开口。
“师父,后天我送你。”大春最后只想出这么一句话,说的甚是艰难。
“好啊,大徒弟送我,我自然高兴。”李师傅一口气把杯子里又添的水喝完,“回去吧,你这脚还跛着呢,你瞎娘该惦记了。大春你有福啊,能遇上这么好的老人,你瞎娘是真疼你,前些日子她到这来看我了,那你替我谢谢她。”李师傅说完,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冲这大春挥了挥手,“回吧,这两张纸那好了,这可是师傅的心血,你要好好经营。”
大春缓缓的走在回去的路上,脑袋里全是李师傅的样子。师徒这么久,李师傅对大春即严厉又放纵,李师傅不仅教他木工活,还教他做生意,更多的是教他什么人什么对待。
如今爷俩要分开,大春心里终是舍不得。
他想要为李师傅做点什么,想来想去,最后只想到把铺子经营好这一条。脚下的疼痛和心里的沉重比起来,倒是也不那么明显了。
大春回到家,瞎娘不用看也能感受得到,“儿啊,你咋了?李师傅他还成吗?”
“娘,李师傅要走了。”大春说着,慢慢坐在炕上,叹了一口气。
“我儿是个重情义的孩子,娘知道。”瞎娘慢慢摸索着,摸到大春的头,抬手轻轻抚摸着,瞎娘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打听什么,只是默默抚摸着大春的头,这简单而重复的动作却格外让人安心。
那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