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透骨寒
这个年三十，几家欢喜几家愁，大春无疑是过了人生中最苦涩的一个新年。“我碰到了以为最好的遇见，可是你们却已离开。”
大春独自把吴师傅的东西整理出来，眼睛红着，内心还是有些不敢接受。
齐大娘见大春许久没有出来，担心出事，走进院里来，看见大春孤单落寞的背影，一阵心疼，“大春啊，你别难过，要是觉着冷就上大娘家来坐一会吧。”
齐大娘鼻尖泛了红，许是天冷，又道：“买了房子的人，听说话人还不错，大春他得年后才搬过来，你师傅这房子里，你看看有啥能留个念想就拾掇走吧。好歹相识一场。”
大春咬着牙，从胸腔里闷闷的发出一个“嗯！”然后留下齐大娘在院子里，转身回了里屋。齐大娘站在院子里，看着老邻居的院子，沉沉的叹了口气，也回了自己的家。
进了门，瞬间就暖和了，齐大爷正在炕沿上揉着面，年三十的饺子是全家都期待的东西。
“娘，你上哪去了？”齐大娘家的英子一边梳头一边从镜子边上探出头来。
“啊，”齐大娘声音有点沉，慢慢的说：“上你吴叔家看看。”说着又想起了大春站在那失魂落魄的模样。
“刚才就听他家有人敲门，”英子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声音陡然增大：“妈，我吴叔病成那样了，我结婚使的箱子还能行不？可别到时候耽误事。”
“你这孩子，咋这么多事呢，你吴叔啥时候耽误过别人的事？”一边不爱讲话的齐大爷把手上粘的面搓下来，有些听不下去自家姑娘说的话。
“当家的，你说大春那孩子多好，唉”齐大娘还没有从压抑的情绪里缓过来，“那孩子一个人在老吴那屋里头，偷偷抹眼泪呢。”
齐大爷把手弄干净，又用盆把揉好的白面团盖住，点了一根自己卷的旱烟：“一会煮饺子给那屋送一盘去吧。”齐大爷话不多，齐大娘就知道齐大爷是啥意思，看了看自己的老头子，答应了一声。
“大春这孩子也是个没福的，我一直以为老吴会把冬薇丫头许给他，这俩孩子一起走我看着过，挺般配的。”齐大娘又感慨道。
“老伴，人活着一辈子哪能如我们所愿呐，老吴要强了一辈子，谁想过是这个下场。”齐大爷吐了一口烟，不再说话，一瞬间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爹，你就知道帮着外人说话，你说说我结婚这么大事，要是嫁妆箱子没做好，婆家人不笑话我吗？你让我嫁过去让人戳脊梁骨啊。”英子的脾气上来，说话有些不中听。
齐大娘顺手抄起墙角的扫地扫帚，假装要打：“你这丫头，大过年要惹你爹生气不成。你那箱子早就打得差不多了，我过去看过。你滚屋里去，别在这招人膈应。”
英子一拧身，噘着嘴就回了屋子。
“当家的，你说大春不能有啥事吧？”齐大娘又说，“刚才我在那看，这孩子满眼睛里都是伤心，拿着冬薇丫头给的信，还有吴老弟没拿走的相片发愣，那模样我看着都心酸得慌。他不能一时间想不开吧？”
齐大爷把手上的烟熄灭，重重的咳了一声清清嗓子：“不能，那孩子重感情，你看他过年都没回家，估计也是个没人疼的，也或者是家里头没人了，那老吴一家子当亲人了，冬薇领着老吴离开走得太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闪一下子。”
“唉……”齐大娘叹了口气，“这年过的，这孩子也够可怜的。”
大年三十的夜晚，所有的热闹都到了顶峰，屋外的鞭炮爆竹，一声连着一声此起彼伏，大春坐在已经没了热乎气的屋子里，看着窗外一朵朵盛放的烟花，默默地把吴冬薇给他的信，借着一阵阵爆竹的亮光，又看了一遍。
想着吴冬薇离开前给自己写信时候的模样，心里酸楚不堪。
看着地上他做给吴冬薇的爬犁，又看了看自己给吴师傅打的酒，还有那两根已经化了糖，只剩下红果的糖葫芦。大春打开了酒盖子，咕咚一声喝了一大口。
火烧火燎的滋味，让大春想起吴师傅和自己喝酒的时候，不苟言笑的模样，带着满足的抿上一口，他说：“我就喜欢这个味儿。”
“师父，你病了咋不和我说啊……”大春又喝了一口酒，眼前有些模糊，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别的什么。
吴冬薇那张透着红的笑脸又出现在大春眼前，“大春哥，下回咱俩还上冰场玩去。”
“小薇，我答应你的爬犁已经做好了，你咋不来看看，可好看了……”大春又喝了一口酒。
“大孙子，你看爷爷给你弄得啥？这叫小鞭儿，爷爷给你放一个，哈哈，响不响？带劲不？”爷爷的面容又出现在大春的眼前，带着他熟悉的笑容，拿着大春最喜欢的鞭炮。
“爷爷啊，你们为啥都不要我了啊……”
人说，借酒浇愁愁更愁，想来，老话说的都是对的吧。
外头的热闹，显得这个屋子加倍的冷清，大春没有喝醉，他很痛苦的明白，有些时候，不是你想醉就能和喝醉的。
他抬手拿起爬犁，轻轻的摩挲着：
“小薇啊，我的爬犁做好了，可你已经离开了，”大春看着手里的爬犁，想着吴冬薇在他家屋子里乐呵呵的说着，大春哥，等你好了给我做爬犁，到时候你就拉着我跑。
有些人，有些事，晚了一步就真的晚了。
就像爷爷，晚了一步就叫做天人永隔，就像吴师傅，晚了一步就成了生离死别，也像小薇，爬犁做迟了一步，她便再也不能坐在上边和自己一起欢笑了……
“可是，你们都离开了，我怎么能好？小薇，哪怕你让我见你一面也好，哪怕让我照顾师傅一天也好，可是，你们就和爷爷一样，在我不在时候戛然离去。”
大春坐在吴师傅的屋子里，看着窗外，默默地裹紧了身上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