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医生从她的反应中获得了答案:“近期有没有高危性行为?”
杨舒屹吓得魂不附体,说话都结巴起来:“没……没有啊!”
梁文开有艾滋病?!不是,怎么可能?他上个月才去献血了!而且他们一直以来全程都有做避孕措施好吗!
“那你近期有去外地旅行吗?吃过来源不明的食物吗?或者,到过化工厂吗?除了艾滋病,重金属中毒、化学污染、放射性危害,还有白血病都是可能引起血液指标骤降的。你现在免疫力差到和艾滋病人一个水平,非常危险。”医生的语气放缓,“你慢慢回忆,有任何怀疑的方向都要告诉我,帮助更快地排查疾病。如果没有方向的话,就只能一个个项目排查下去了。”
脑瓜子烧得嗡嗡的,医生口中的疾病就愈发耸人听闻,杨舒屹当场就被吓哭了。她什么也没接触啊!她连25周岁的生日都没过,修生养息,还坚持运动,只是这半年的作息稍微异于常人了些,怎么就和不治之症扯上关系了?
“我不知道啊,都没有啊!”杨舒屹的大脑一片空白,眼泪像瀑布一样咆哮,哭得稀里哗啦。
医生对小姑娘的哭声颇为头疼,见问不出什么,只好嘱咐护士带她去办理住院手续,自己回去给血液科值班医生打电话交代病情。
杨舒屹痛哭流涕之余,还要去住院窗口递证件缴费。手机满屏幕都流淌着她的眼泪,触屏都失灵,要在衣服上擦干净才能恢复使用。头发凌乱,脸色因高烧蜡黄,嘴唇苍白起皮,眼睛里的泪光就没有干涸过,用于调出付款码的面容识别完全无法使用,她只能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输完支付密码。
入住后杨舒屹发现她所住的血液科病房里空无一人,更是哭得差点抽过去,毕竟谁住院还带隔离的呀,这铁定得绝症起步啊!
血液科的值班医生过来查看了情况,同样无力安抚她的情绪,只好先给她开单检查,开具升白细胞人粒细胞生长因子注射液,用以提高她体内的血小板数量。
护士见她形只影单,有些于心不忍,打完升白针、抽完血之后,主动询问有没有亲属朋友能够过来照顾她。毕竟如果真往白血病方向排查,后面还涉及骨髓穿刺等需要家属陪同的项目。
提到这个杨舒屹哭得就更加伤心了,她在这座城市哪有亲朋好友啊!舅舅、舅妈和嘉映远在棉市,三更半夜的出行不方便也不安全。远在海外的冼女士这个点倒是醒着,但告诉她不仅无济于事,反倒还要让她揪心。
她无助又迷茫,一只手刚抽完血还圈着纱布不能弯曲,只能腾出另一只手去擦眼泪。
她问自己,应该叫谁来,她能叫谁来?
她骤然想起一个物理距离最近的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给他拨去电话:“雒宇,你能不能来医院陪陪我!我好害怕啊!”
那厢的雒宇正在睡梦中,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声音带着罕见的慌张:“你在哪?你怎么了?你别哭呀!”
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杨舒屹的委屈被无限放大,呜咽声更大了,断断续续又口齿不清地和他解释,半天说不到最重点的医院名上。
“我……我连三十岁都不到……我就生病……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医生说出血不容易控制住……随时都有危险……怎么办……我也不敢和妈妈讲……我买的重疾险……不知道能不能报……”
雒宇那边窸窸窣窣,呼吸声,关门声,风声,脚步声,混杂成乱七八糟的鸣奏曲。电话一直没挂断,他时不时地应答一声,表示他还在继续听。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以后,他才问她:“你别哭啦,先告诉我,你到底在哪个医院。”
通话一直在继续,在雒宇赶到医院之前,他已经从杨舒屹毫无逻辑的叙事当中,提取出最关键的信息:高烧,白细胞和血小板数值异常,目前怀疑艾滋病、白血病、重金属中毒等血液疾病。
雒宇像一阵风,刮到了她的面前。她还没抹干净眼泪,就发现他的身躯越过她去按床头的护士铃。
光是这样还不够,他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大喊:“护士!护士!”
杨舒屹见他人都到了还不搭理她,情绪如火山般喷发,哭得愈发歇斯底里。
“坏人……不想来就别来啊……滚啊……呜呜……”
闻讯赶来的护士也是大惊失色:“23床你怎么搞的?不是和你说你现在凝血功能很差,让你抽血的这只手别乱动吗?”
泪眼朦胧的杨舒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因为长时间弯曲导致血流不止,血迹浸湿了纱布,在手臂上画红色地图,乍一看恐怖至极。
护士帮她重新包扎了一遍,这回她也不指望这个还在发低烧且情绪崩溃的病人了,直接交代家属:“看好你女朋友的手,不要再让她乱动。让她多喝点水,她现在水电解质失衡。”
“好的谢谢。”雒宇顺从地点头,又询问科室值班医生的所在之处。
“你去办公室就能找到他,不过她才抽血,有几项检查结果没那么快出来的,还是明天再去吧!”
护士转身离去,雒宇这才在床边坐了下来,一手抓住她绑着纱布的那只手,另一只手轻轻搂住因为护士的震慑而只敢默默垂泪的杨舒屹,让她倚靠在他的怀里,试图给她一点儿安慰。
“我在,没事的!”出来得匆忙,他连包纸巾都没带,就只能让他的t恤当她的眼泪收集器。
嗅到那股熟悉的沐浴露味道,感受到温热的呼吸和心跳,记忆里的安全感和信任感全数被唤醒。杨舒屹知道这个人是可靠的,值得交付所有的信任。无论是什么问题,他都有能力解决,她不需要自己看着针水,不需要自己填写住院资料,不需要自己狼狈地缴费。哪怕下一秒她就不幸离世,他也能妥善地处理好她未完成的所有事情。
如同倦鸟归巢,她自然而然地单手搂着他的腰,伏在久违的坚实臂膀里,用让自己安心的姿势,失声痛哭起来。
“我还那么年轻,我不想死啊……”
“不会的,你会长命百岁的。不要害怕,还没确诊是什么问题呢!说不定是误诊呢?”这话雒宇自己都不相信,正常人怎么可能凝血功能差到抽血后要上绷带加压止血。
“要怎么和妈妈讲啊?她会不会立马飞回来看我?如果她没有立刻飞回来看我怎么办?呜呜……她要是不立马飞回来,我死掉了都会恨她!”
雒宇心酸不已:“不会的,妈妈都爱自己的孩子,她得知消息一定会马上回来看你的。”
“我那么努力赚钱,钱没花掉就死掉了,我不甘心啊!”她的嘴委屈地一瘪,思及另一种可能,“不会我的医保和商业保险覆盖不了这个病,我把所有的钱砸进去都不够治,还要发动水滴筹吧?呜呜呜呜……不要啊,我不想把我生病丑陋的模样贴在上面呜呜呜……”
“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也不会穷到走水滴筹的地步的。”雒宇迅速盘算了一遍能够支配的资产,报给她听,“我现在手里有80万存款,还有45万投资了黄金,现在应该涨了一些,具体我也没太关注,反正怎么也能给你托底。”
最敏感的那根神经被触动,她的理智因为金钱而全数回笼,半信半疑问:“真的吗?”
“嗯。”
她当即就翻了个白眼:“你有病吧?我都没答应和你复合,你给我花钱干嘛?”
和梁文开家那种钱生钱的中产阶级不同,每日起早贪黑的杨舒屹最清楚没有背景也没有抓住时代红利的普通人赚钱有多么不容易。雒宇必然是以透支身体为代价的996,才能存下这些当时被她嘲讽比不上梁文开的存款。正因如此,他的这番话才显得难能可贵,拨人心弦。
听出杨舒屹精气神的恢复,雒宇无声笑了一下:“所以我不是对你有所保留吗?我没把我爸妈在老家给我准备好的婚房算进去……户主不是我,我怕他们不同意卖掉房子。”
杨舒屹气得眼泪都止住了,直接拿他的衣服擤鼻涕:“你有病吧?我本来很感动的,说不定就为了你的钱答应和你复合了,你非要讲大实话,破坏气氛。”
听见吸溜声,雒宇龇牙咧嘴,忍着恶心强迫自己不要推开她,他知道她现在情绪格外敏感,也知道她此举就是在故意报复他。
他故作轻松地调侃:“你为了治病这么能屈能伸啊?不会为了套牢我和我的钱,死活要嫁给我吧?”
“呸,我人都要死了,还嫁人干嘛?而且嫁人后墓碑上就要写’雒宇之妻‘,我不要!我希望墓碑是妈妈为我立的,我希望上面写的是’洗乘之女‘,而不是谁的妻子。”说到这个话题杨舒屹的泪珠又摇摇欲坠了,她第一次发现她是那么渴求母亲的爱。
雒宇也没想到杨舒屹内心深处对母亲这样眷恋,他怜惜地拍了拍她瘦削的背,轻声安慰她:“不要胡思乱想,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