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完)
第49章(完)
自那日碰面以后,薛令和薛利升已经极限拉扯了一个月。
因为卓也生前已经将她名下的资产尽数过继给薛令,所以法律意识不强的薛利升和薛令都没有意识到还有婚后财产没有处理。他是咨询后律师才得知:卓也去世后的遗产处理,首先需要将夫妻共同财产分割出一半归在世配偶,也就是他本人所有,另一半作为遗产进行继承。如果存在薛令口中的有效遗嘱,那么财产分配需按照遗嘱执行;如果没有遗嘱,则按照法定继承处理。在法定继承中,卓也的父母均已去世,将由他和薛令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平分遗产。
这意味着——就算薛令声称的遗嘱是伪造的,那么他和卓也的婚后财产也需要分出1/4给薛令。
伪造遗嘱涉嫌刑事责任,律师认为薛令伪造的可能性很小,因此律师建议抓住薛令目前被强制执行十分缺钱的状态,劝说对方进行庭外和解,拿到钱她也好早日解限。他们的算盘打得很响亮:先确认遗嘱真伪,再和薛令一方协商,以最少的金额让薛令签署《财产放弃声明书》并撤诉,终结案件。
殊不知薛令听闻来意之后,就不再继续登门到薛利升家办公,只留下一句:“这是乔律师的联系方式,她全权代理这个案件,你们找她聊。”
致电乔律师那厢,对方也是拿腔拿调:“你们等传票就好啦!我方当事人身无分文,穷得地上掉了一毛钱都会去捡,何况是她妈妈留给她的合法财产呢!”
挂断电话,律师笃定那份遗嘱十有八九是真的,并且内容大概率能够全部生效,对方才会这样从容不迫,一步都不肯退让。
律师对庭外和解一事表示无能为力,转而开始梳理薛利升的婚内财产,薛利升本人却不愿意放弃说服薛令这件事,厚着脸皮去找薛令,用亲情牌骚扰她。
双方的地位瞬间调转,寻人的变成薛利升,不慌不忙的变成薛令。
直到薛利升收到名下账户被冻结上百万元的信息,律师查询案号后才发现——被财产保全的案件根本不是他们一直在忙活的遗产纠纷案,而是有限责任公司股东抽逃出资的连带责任案。
一案未平一案又起,薛令一方的举措打得他们措手不及。被律师科普新《公司法》对实际控制人的连带责任要求后,薛利升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往日的斯文儒雅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恼羞成怒地斥责律师:“你干什么吃的!出了新的法规怎么不提醒我!”
律师直愣愣地翻了个白眼,他和旭升是合作关系,平时负责风险规避、提供法律意见、合同审核等事宜。换而言之,作为乙方的他并不只服务旭升一家公司,薛利升没有主动告知他的事情他自然就不清楚。再者,旭升早就于一年前结束了和他的合作关系,他一个外包的法律顾问,哪里知道薛利升和薛令后来的恩怨纠葛。
但他也不是笨蛋,这会儿早就回过味来了,薛令一方一直拒绝和他们谈遗产纠纷案,薛利升账户被冻结的案由也不是此案,说明那份遗嘱大概率就是个幌子,用于迷惑他们这边的,所以才一直拒绝和谈。
而自诩老谋深算的薛利升一头栽了进去,一心沉浸在如何说服薛令庭外和解、降低标的金额的事情上,错失了转移资产的时机,成功被对方申请财产保全。
薛利升自然也意识到遗嘱虚构的可能性,瞪大眼睛追问:“不会过段时间我就收到遗产纠纷案的冻结吧?案件诉求还是她和我平分卓也的那份财产?”
律师咽下刚刚被骂的不适,秉着职业操守告诉他:“很有可能是这样的。”
“那我现在转钱给薛令,备注是给付她应得的遗产份额,这样她账户就有钱能够被法院足额执行,我也不用再负公司控制人的连带责任,可行吗?”
“没有双方签字的《遗产继承协议》,就说明继承人并没有达成一致意见,自然不可能按照你单方面认定的份额处分遗产。她可以联系法院和银行,说明情况,对这笔款项进行退回。”
“那我怎么办?我现在就只能打完这场官司,等着她继续起诉我,掏空我的口袋?”
“合法层面的话,是这样的。”至于不合法层面,薛利升爱怎么作妖就怎么作妖,他管不着,也不会多事地提供意见。他是律师,又不是法师。
“玩了一辈子鹰,最后被鹰啄瞎了眼睛。”早知道还不如一开始就转移资产,薛利升狠狠剜了律师一眼,他就纳闷了,怎么人家乔律师就能想出这样精妙绝伦的计谋,帮助薛令逆风翻盘,而自己请的这位律师就像尊大佛,这办不到,那也不合法。
难道是一分钱一分货?他应该花钱请个更贵的律师?还是把钱花在刀刃上,想办法转移资产,避免让薛令在下一场官司里拿到钱?
*
推开店门,店内的空调并不如之前的凉爽。但提着大包小包的薛令却装作没有感受到,一进门就逮着杨舒屹,热情洋溢地给她塞东西:“无蔗糖奶酪,草原奶酪饼,奶皮子,全是我托蒙古的朋友寄过来的好东西。成分都是生牛乳,配料干净,补充蛋白质杠杠的。”音量刻意放大,生怕正在柜台前做外卖订单的雒宇听不见这些东西多么健康。
随即她推了推另一小袋东西,伏在杨舒屹耳边用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道:“酸奶,奶酪包,只给你带了一点,你偷偷吃,等下我把垃圾带出去扔掉。”
杨舒屹可算等到了冰凉解暑之物,默契地和薛令交换眼神,小心张望着雒宇所在方向,确认他没有注意到这边之后,精准扎开温度冰凉的卡士酸奶,猛吸几口。
登革热遗留的后遗症不小,杨舒屹整个人瘦了一圈,街坊若是台风天里看见她,都会严重怀疑她的抗风能力,恨不得找块石头压一下的程度。
出院后她在家休养了大半个月,雒宇天天给她炖补汤,拉着她出门散步都不敢走多,但她的身体受损程度还是远超想象,复查有肝损伤的迹象,又吃上了护肝药物。至今她仍然常常犯困疲惫,跑快两步都喘不上气,无氧运动也没办法做,只能偶尔打小段八段锦。因此,冰饮甜食这类寒凉之物直接被雒宇明令禁止,别说食用了,路过店里多瞅几眼都会被他防贼一样抓走。
太久没有享受过冰饮的杨舒屹用力过猛,一不小心吸溜出声音,立马将雒宇的目光招来了。
“杨舒屹……你是不是又准备发暂停营业的通知了?”他人一步没动,赤裸裸的威胁却顺着声音飘了过来。
杨舒屹瘪嘴,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手里的酸奶,暗自嘀咕:“你就只会这招。”
薛令闻言挑高了眉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表演。果然杨舒屹下一秒就切换笑脸,嘴都不带擦,就谄媚地朝她那位不要钱的帮工笑,“我就喝了一口。”
杨舒屹目前的身体胜任不了体力活,但已经停业一个月,再联合之前的事件,很容易让顾客以为店铺已经倒闭,况且店里的房租每个月都必须缴,因此当八月初高二开学之际,手指恢复好的雒宇提议在她的指点下帮她开店,报酬只要给口饭吃就行,她自然可耻地心动了。
那个碰瓷的男人再怎么耗得起也没想到店里能直接歇业一个月,这一个月他早就流窜到其他地方开疆辟土去了。如今的剩余食物杨舒屹选择投喂附近的流浪猫狗,而店内属于淡季,哪怕上了外卖渠道,雒宇一个人还是能干得有模有样的,每天在店里剪视频玩游戏的杨舒屹彻底过上了欢快的暑假。
但任何事情都需要付出代价,他们的地位无形中乾坤大挪移,掉了个儿。来串门的吴姐笑她说,她不像是找了个帮工,倒像是给自己找了个老板。资本家杨舒屹按着计算器朗声告诉吴姐和不远处的雒宇,天价时薪的人给她打白工,是她和小店的荣幸!
“哦。”这会儿雒宇眉毛都不擡一下,让人难以琢磨他是什么意思。
杨舒屹立刻借花献佛,扬了扬小袋里的东西:“这里还有个奶酪包,留给你忙完了吃。”
“喂!”薛令冷脸,停下了给自己扇风的动作,毫不留情地打掉她的手,“这可是我吃了觉得好吃,特地给你带的,很贵好不好!”
杨舒屹其实也不舍得,但敢怒不敢言,只能偷偷用目光谴责薛令,那意思是人就能读懂:你怎么不买两啊!
“我口袋里的钱花光了,现在应该就剩店里找的两个钢镚,不知道是两块钱,还是两毛钱来着。”薛令理直气壮地摊手,“我不管啊,我明早的高铁票,你们俩必须管我走之前的晚饭和明天车上的零食!”
薛令这次到店里本来就是和他们道别的,她在海城住腻了,正巧有西南的朋友说他们那里正凉快,她就毅然决定去投奔对方一段时间,反正数字游民在哪不是工作呢!让bosco帮忙订票的时候,为了省钱她坚持要定从没坐过的火车卧铺,结果bosco偷奸耍滑,临到发车前48小时要收退票费才和她讲,他定的高铁票。她气得威胁他,这当中的差价不还了。bosco也不当回事,她更气了,决定要在bosco给她发了工资后和他绝交三天。
杨舒屹比了个ok手势:“厨房电炖盅炖了汤,反正雒宇也不喝,我能匀你一碗。至于饭菜嘛,点你爱吃的。”
薛令顿时笑逐颜开:“那这个奶酪包,我就勉为其难地让给辛苦打工的雒宇啦!”
雒宇正忙着将做好的饭团装袋,闻言好笑道:“我没有没出息到要抢女孩子的东西吃吧!”
薛令直接颠倒黑白,指控他:“你好好一个92毕业生,现在只能依靠舒屹吃饭,怎么不算没出息呢!”
雒宇完全不恼,在手机里召唤骑手取件后,才有闲心回应她:“那怎么才算有出息呢!”
“我怎么知道?我也没出息啊!”薛令理不直气也壮。
话音刚落,三人都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怎么才算有出息呢?反正隔壁吴姐发现他们三人都是92毕业生之后,就默默对鸡娃这件事失去了斗志,转而掰着手指头专心数着离婚冷静期的剩余天数。
店内有人推门进来,雒宇还以为是外卖员到了,结果进来的是一个元气满满的少女和一个斯文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