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 镂空纱 - 凛烈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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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40章

车窗外的风景飞掠成一道道弧线,与后座岿然不动的身影形成极致的反差。

尽管薛令从没亲口诉说过,但雒宇已经结合近期落入眼中的事情,将她的境遇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上车后,薛令就一反常态地保持了沉默,攥着手心面朝车窗方向出神。眼见app提示他们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雒宇终于沉不住气,开口问她:“薛令,你是怎么打算的,需要我配合你做些什么?”

雒宇这个问题真的问倒了她,她苦笑一声,向来明媚的脸上染上哀愁:“不知道呀!”

在确定薛利升的行踪前,她信誓旦旦,认为自己会手起刀落,哪怕没办法从他手里抠出钱来,也要肆意倾倒怒火,扒掉他一层皮,以此报复他那样决绝的不辞而别。

但当临门一脚的时候,迷茫的情绪却笼罩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她无疑是恨薛利升的,恨到把他绞成碎片也不过分。但此刻,带着温度的画面却从脑海深处沸出,灼伤了她的视线,与她的憎恨层层纠缠绞杀,羁绊住她本该杀气腾腾的脚步。

从前泡在蜜罐中浑然不觉,亲情原来是这样古怪的东西。明明场面和她当初被男友背叛上门抓奸时并无区别,但她这会儿竟然如此软弱,软弱到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离奇的梦境。梦醒了,母亲还活着,继父也是她记忆中那个待她们母女极好的男人,而她衣食无忧,最大的烦恼都是些在旁人看来属于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东西。

“你就陪着我吧……我也不知道我到底会做出些什么。”薛令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她的人生向来没有设定固定的框架,随遇而安也意味着随机应变,意味着事情可能会超出她力所能及的范畴。

雒宇看出了她的方寸大乱,帮她做决定:“我一会儿先上去观察一下情况,你别上楼,在消防楼梯里等我,免得直接撞到他本人。”

“行,你确认好给我发信息。”

“嗯。”实际上,雒宇对此行并不乐观,他已经搜索过资料,哪怕是直系亲属的身份,也并不影响私闯民宅的定性。一个铁了心要抛弃继女的男人,他不认为会像外表一样儒雅良善,为了规避麻烦,薛利升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得出来。

雒宇探查后发现,楼栋户型是两梯两户,薛利升所居住的房屋门口安装了摄像头。考虑到那个兢兢业业的摄像头很有可能会暴露他们的行踪,又尚且不确定薛利升近期是不是住在这套房子里,雒宇和薛令一致决定躲在消防楼梯里守株待兔,观察情况。

楼梯间伸手不见五指,唯一的光源是两人的手机。空气闷热又隐带潮湿,焦躁的情绪被无限放大,薛令漫无目的地在各个app里切换,思绪无限制地在黑暗中延展,找不到出口。

“哎,雒宇,假如我们等不到怎么办?”

她的声音惊醒了楼道声控灯,照亮她倚在墙边的身形,也将之前隐藏在黑暗中的彷徨不安彻底拽了出来。

天塌了也能当被子盖的薛令何时这样悲观过?雒宇盯着她不断抖动的睫毛,知道她正处于六神无主的状态当中。他倒是很能理解薛令当下的状态的,他曾经见过薛利升和薛令的互动,如果不刻意介绍的话,没人会认为两人没有血缘关系。

“嘘!”他谨慎地示意她尽量降低音量,“等不到就等不到,本来你也没指望靠找到他就能彻底解决问题吧?”

……是的,尽管薛令一直对外都宣称找到薛利升后,除了索要答案以外,还要从他口袋里掏出一笔钱来,但稍微对案件内情了解得多一点的人都知道,薛利升主动对这笔债务买单的可能性趋于零。在法律层面,没有捕捉到薛利升转移资产的证据,薛利升就无须对公司承担责任。既然她的债务与他没有直接关联,那么存在的只有亲属置身事外这种道义问题。

雒宇在她明明灭灭的眼睛里找到了答案,轻声安慰道:“没事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就当是买个识人不清的教训了。”

疲惫排山倒海地袭来,薛令轻叹,伸手去掏包里的烟盒和打火机,凑到他身旁的楼梯台阶,席地而坐。

雒宇却抓着不锈钢楼梯扶手,脚踩实地,伸长双腿,又往上挪了几个台阶。

察觉到动静,薛令拿烟的手一顿,扭头不咸不淡地看向他。

雒宇毫不心虚地对望:“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不要让别人吸二手烟。”

“呵,真介意二手烟那你往上坐干嘛?不知道烟雾往上飘吗?”薛令恶狠狠地怼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男德守得真好,还没追上呢,就开始不和女生并排坐了。”

雒宇欲盖弥彰地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凑那么近干嘛?热得要命。”

“放心,那天和你开玩笑的!我要真喜欢你,还有你女朋友什么事?”薛令点着火,深闷一口,吐出烟圈,欠扁地补充,“哦,前女友。”

“我当然没误会。我是时刻提醒我自己注意一点言行举止,怕杨舒屹会误会。”

“切,那你之前还故意利用我,也不给出场费。”声控灯骤然熄灭,唯一的光亮只剩下薛令指尖的火星,在黑暗中像是匍匐飞行的萤火虫。

雒宇咳嗽几声,让重新亮起的灯光驱散火星里的落寞之意。没有人喜欢看向日葵的枯萎过程,薛令往日笑起来的时候世界好像没有阴霾的存在,他实在不忍看她继续萎靡不振。

“你要是缺钱,我这里还能拿出一些。太多也没有,因为我这两年可能就要选好定居城市,考虑买房的事情了。”

他的口吻并不郑重,但垂眸吸烟的薛令不用扭头也能听出他话语里的凝肃和诚恳。她轻轻地笑了,为他的务实,也为他的仗义。

“雒宇,你真是不可爱。怪不得舒屹现在还在和你装不认识呢!你明明就知道别人真正想听什么,非要实事求是,把后面那句实话一起讲出来。”

雒宇也跟着笑,露出两颗虎牙,和她一起嘲笑自己的不可爱。

楼道骤然传来电梯开合声,耳聪目明的薛令立刻爬起身来,拉开消防门往外瞅。

正在开门的薛利升听见动静,扭头一看,正好撞进薛令窥探的视线里。说时迟那时快,伴随着“吱呀”的消防门闭合声,薛令像离弦的箭,迅猛地冲到了薛利升的面前。

命运没有给双方留足反应的时间,薛令手里还燃着那根香烟,而薛利升视线也满溢着愕然,显然是对她能这么快能够找到家门口而感到吃惊。

无论是眼周熟悉的纹路沟壑,还是身上万年不变的polo衫休闲裤,都是薛令记忆中谦逊和善的模样,但她深知,他们之间早就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他也不再是她熟悉的那个人。

“老薛,好久不见。”薛令的呼吸和心跳并不像语气表现得那样平静,她对自己的社会化程度感到匪夷所思,她以为她上来会先对他拳打脚踢,却没想到她会以沉稳的成年人姿态和薛利升交涉,还启用往日的亲切称呼。

薛利升表情里的惊讶像是鱼儿跃出水面一样,快速消失,又恢复成往日那副有条不紊的斯文模样。

他噙着温和的笑,目光中的慈爱和往日无异:“阿令,最近工作忙不忙,怎么有空来爸爸这里?”

薛令将他从容的姿态收入眼底,眼底被铺天盖地的寒意席卷。她在这一刻悲哀地意识到,或许往日的温情画面,也是高度社会化的薛利升做戏的产物,她们母女根本就没有和真正的薛利升相处过。

她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碎光,擡了擡指尖的香烟:“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我这烟灰都掉了一地了。”

“哦,你看我,年纪大了,健忘。”不知道他是真忘记还是假忘记,总归他不紧不慢地用指纹解锁,打开了家门。

他扭身请她进门,这才发现走道还站着一名不速之客,略微上下打量:“阿令,你还带朋友一起过来呀?是男朋友吗?”

薛令平复好心情,咬着那根燃了一半的香烟,大模大样地踏进了大门,在玄关处的鞋柜里翻找起拖鞋来。

薛利升没等到她的答案,眼见她摔摔打打的动作颇有拆家的架势,只好出声阻止:“阿令,这里漏买你的拖鞋码数,不用换鞋了,下午会有阿姨上门打扫。”

她拿下嘴里的香烟,若有所思地咀嚼着这句话,放弃找寻鞋子的动作,大步流星地往里走。在视线搜寻到茶几的烟灰缸后,薛令率先将那根香烟按熄,随即站在客厅中央,放任目光在房子里不断梭巡,冒昧得像是打量自己的所有物。

房屋面积看起来并不算小,装修是中年男人最喜欢的那种新中式风格,全屋瓷砖上墙,家具均是低调又昂贵的红木,各类软装古风又写意,一看就是设计师手笔。最重要的是,地板的灰色亮面瓷砖上隐约可见划痕,房屋装修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她露齿一笑:“老薛,你这里装修得蛮漂亮的,怎么之前也不请我来坐坐呢?都没听说你在这里有套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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