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V]
南岸,花园别墅。
叶晨缓声说道:“当天夜里我在睡梦中被惨叫声惊醒,第一时间将丛宁锁死在房间里面,独自一人外出查看。察觉情势危急,村庄的外围防御已被那些怪物彻底攻破,越来越多的怪物杀进村庄后,我便立即赶了回去。”
“也就大概三分钟的时间。我回去后,发现房门开着,贝红卫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给我指了一个方向,说知道我是外界的人,沿着那个方向直走,便有可能离开无望之地。”
“丛宁跟在贝红卫身后走了出来。但贝红卫什么都没交代她,直接以年老之躯加入了那场人和怪物的厮杀。我没有时间多想,趁着形势还不算太严峻,带着丛宁强行冲出了怪物的包围圈,沿着贝红卫指的那个方向一路疾行。”
叶晨眉心微紧,说:“逃亡的过程中,我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一直追着我们,加上贝红卫只说我有可能离开无望之地,并没有说有十足把握。情况危急,我便没有心思过多留意背上的丛宁。”
“现在回想,她当时的表现…其实很奇怪。”
他低下头去,轻声说道:“即使是在那种时候,她也仍和平日里一样,安静乖巧。只在进入那片弥漫的白雾前,...她问了我一个问题。”
党梵敏锐道:“她问了什么?”
“她问我出去之后想要去什么地方?”叶晨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与党梵投来的视线对个正着。
“正在逃命的情况下,我怎么可能还会有心情和人聊天。但那时她年纪小,我怕她害怕,还是强忍着性子,和她聊了起来。”
“因为身上正好带着柏安的骨灰盒,所以在回答她时,我下意识说――”
他停顿一下,目光沉了下来,“我说…离开这里后,我要去一趟芙和区,把柏安的骨灰交给他妹妹。”
叶晨看向党梵,目光深邃暗沉,“党梵,我在前面说过,进入无望之地的入口一直在黑堡城,我和丛芸也是在黑堡城重新相遇的。”
“但当我离开那片好似永远也没有边界的白雾后,我发现…我确实从无望之地走了出来。但我不在黑堡城,我在芙和区。”
党梵是何等聪明之人,听到这里,心中已隐隐有了某种猜测。
叶晨说:“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我能成功离开无望之地,是由于贝红卫的指点。但现在,我却有了不同的看法。我怀疑,我能顺利离开无望之地,并越过黑堡城直接抵达芙和区...是因为丛宁。”
“从无望之地出来,丛宁当即便发了一场高烧。等翌日退烧,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接下来的话,叶晨不仅是在向党梵讲述,同时也是说给自己听,以便于更好地理清接下来的思路:
“她不记得无望之地,不记得丛芸、贝红卫。当然她也不记得我。那种感觉,就像是在一场高烧后,她被迫丢掉过往十一年的人生,记忆被清洗一空后,一身轻松地来到这个世界。”
党梵偏头瞧了眼窗外逐渐淡去的夜色,重新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叶晨身体后仰靠在沙发靠背上,人似乎有点疲惫,捏了捏眉心,脸上的笑容却十分温馨,“不过她还是很黏我,我出门买包烟她都要跟着。”
“党梵,你应该了解我。虽然我在无望之地照顾了这孩子整整六年,被她叫了六年爸爸,但到底是无奈之举。毕竟人被困在了那种鬼地方,丛芸又正好消失不见,我要不管她,她就只能跟着贝红卫。但贝红卫一个老头子,照顾小孩还没我照顾的好。”
“我那时刚三十出头,婚都没结,丛宁又是个女孩子,既然我们都从无望之地出来了,她再跟着我便不再合适。”
即便过去了七年,想起那段时日,叶晨仍是忍不住吐槽道:“你是不知道,我当时洗澡、上厕所她都得跟着,我把门关了她就从门缝里偷看我。你说我能受得了?!”
“所以你就把她扔给了我?”党梵声音很轻。
叶晨有点心虚,说:“其实也不算扔给你。是你自己听说她是柏安和丛芸的女儿,气势汹汹地找了过来,一定要接她走。”
说是气势汹汹其实并不准确。当时,党梵的状态,更近似于失魂落魄。
离开无望之地后,叶晨一直在想要怎么安置丛宁。
因为某些原因,他已被家族严重边缘化,家里人是靠不住了。
但丛宁年纪太大,也不好再给她找领养的人家。而且他也不放心随随便便把这个养了六年的乖女儿托付给别人。
思来想去,他只能想到党梵。
于是,在将柏安的骨灰交给柏雪后,他开始联合柏雪设计、编造了丛宁是柏安和丛芸女儿的谎言。
党梵那张依旧精致的面孔,在客厅璀璨的灯光下,显得有几分失真。
她看向叶晨,冷硬道:“当年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
叶晨神色歉疚,说:“因为我放心不下丛宁。我只有这么说,你才有可能将她接回家,养在膝下,亲自照看。”
党梵嗤笑道:“你就这么肯定我会接她回家?”
叶晨说:“毕竟对你来说,恨是比爱更深刻的感情不是吗?”
党梵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目光尖锐到下一瞬便要直接刺穿叶晨的身体:
“恨?叶晨,你想说我恨谁?恨柏安,还是丛芸?”
叶晨毫不避讳地与她对视,声音温沉道:“党梵,你应该能猜到,我这么做,不止是为了丛宁。”
“我们自小一同长大,我了解你,也关心你。丛芸和柏安消失后,你一直陷在严重的精神内耗中。无论对那两人是爱还是恨,也无论你是否期待过这二人回来,让一个同时与这两人有着‘血缘’关系的丛宁陪在你身边,总归不是一件坏事。”
“当然,最重要的是,你看似冷硬,心地却十分善良。要不然,我也不会和你做这么多年的朋友。我......”
他迟疑了一下,说:“我相信你不会薄待丛宁。”
党梵闻言,微微眯起眼睛,冷声道:“叶晨,你知道我那时候都经历了什么吗,就敢说你了解我?”
她面带嘲讽,一字一顿道:“你太自以为是了。”
叶晨平和冷静的黝黑眼眸终于多了几抹浅浅的变化。斟酌片刻,他终是开口询问道:“党梵,我好像还没有问过,当年你是怎么救出丛芸的?和你现在的丈夫有关吗?”
党梵面无表情道:“那时我还不认识他。”
叶晨闻言,一颗心突地沉了下来。
党梵的生母是某个大家族的小姐,生性风流,眼光却是极好,年少时猎艳的对象几乎个个都拥有极佳的皮相、年轻英俊气度非凡。
但她终是在23岁那年马失前蹄,在一次酒后,被相貌平庸、年岁足足大了她两轮的党父蓄意强.奸,并因此怀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