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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决定下午不回去上班了,我就打电话给于悦,让她悄悄去我的办公室,帮我关电脑并锁好门,还顺便问她c市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于悦随口说了两处,就问我:“你要干什么?”
我看了一眼面前正在喝掉杯子里最后残余的几滴酒的季捷,果断地说:“没事儿,咱们改天再聊。”就挂断了电话。
于悦刚才说的两处景区都在c市的远郊,要想当天来回,必须得起大早才行。
我来c市才不过两年,对这里并没有多熟悉,一时还真想不出应该带季捷去哪里游玩。
在我有限的印象中,c市是一座中等规模的工业城市,在旅游景观上着实乏善可陈。我游历过的几处景点大多是结婚之前柯玉实带我去的,还有一两处是前段时间跟谭碧波一起去的,仿佛都不适合与季捷同游。
从品香居出来的时候,天上飘起了零零星星的雪花。
我灵机一动,问季捷:“你会滑雪吗?”
他先是一怔,随即使劲儿摇了摇头。
“我老家那边很暖和,我从小到大都没看见过几场雪,连雪人都没堆过,更别说滑雪了。”他歪着头看了我一眼,笑道,“你这么问我,自己肯定是会滑雪了。”
“是啊,”我点点头,饶有兴致地追问,“那……你身体平衡能力怎么样?”
他想了想才说:“应该挺好的吧。从前在n大学读研那三年,我一直是学校武术协会的会长。”
“哟,武林高手啊,失敬,失敬。不知贵门派怎么称呼?”我开玩笑地向他抱了抱拳,不知怎的,脑海中却闪过了谭碧波和李嘉杨的影子。
季捷也学着我的样子抱了一下拳,笑道:“谬赞,谬赞,在下练的是跆拳道。”
“那也很厉害啊,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擡手向学校的西边指了指,“那边不太远就有个挺大的滑雪场,我教你滑雪吧。像你这种武林高手,肯定很容易就能学会。你来一趟c市,学会了滑雪,是不是也算小有收获?”
说到这儿,我的脑海里蓦地闪过谭碧波曾经说过要教我学游泳的事。
“也对。”季捷说。
我下意识地甩甩头,把谭碧波的形象赶出脑海。
季捷的运动天赋的确不错,我示范了几次,他就基本掌握了起步、直线滑行、转停等动作要领,傍晚来临之前,他看上去已经不像是一个初次踩在滑雪板上的人了。
当然,在练习的过程中,他也摔了不少跤。
他至少得比我重三四十斤吧,因此我这个教练也被他拖倒过好多次。最惊险的一次是我俩一起从一个三十度角的斜坡上滚落下来,过了差不多一百米才停住。
“你滑雪真的很棒啊!”季捷拍着身上的残雪称赞我,“什么时候学会的?”
“上小学的时候吧,”我笑着说,“我老家那个村子在山坳里,村口附近还有一条河,一到冬天大雪封了山,不会滑雪想出趟门都很不方便。每到放寒假,大孩子把家里大人的滑雪板拿出来玩,小孩子也跟在后面学,我就是这么学会的。说起来,a市真出过不少冰雪方面的运动员,有进了省队的,有进了国家队的,有几个人还在冬奥会上拿过奖牌呢。”我随口说了两个世界冠军的名字,季捷懵懵懂懂地听着,令我觉得他从前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两个人。
我们在游客中心归还了滑雪装备,付清租金,取回了存在那里的私人物品,慢慢往山下的大巴车站走去,在那段下坡路上,我俩都走得磕磕绊绊。
“刚滑过半天雪,忽然改成步行,还真不太适应这种速度上的变化。”我笑着说,一不留神,脚下又打了一个趔趄。
“哎,小心!”季捷叫道,及时伸手抓住我的胳膊,阻止我向后摔去。可能是整个下午都用力握着滑雪杖的缘故,他的手劲特别大,那一握,让我疼得龇牙咧嘴。
“噢,谢谢。”我抽着气说,注意到由于刚刚剧烈运动过,他的头顶正在微微冒着热气,看上去就像一个人形的火车头。
我们坐着滑雪场的大巴车一路来到了c市火车站。
每个城市的火车站附近似乎都是一片比较繁华的地方,商铺林立,街道纵横,人流车流络绎不绝,更何况今夜是平安夜,街道上多出了不少应景随喜的年轻人。
我提议去吃火锅,季捷也说好。
“滑了一下午雪,还真饿了。”他笑着说,“这顿我来请你吧。”
“不,不,那怎么行?你是客,我得替筱静当好东道主。”我忠诚地替筱静争辩道。
他却执意不肯:“那也不好总让你破费啊。”
“大侠,你搞搞清楚好吧,是筱静在破费,”我笑道,“而且她特意叮嘱过我,不必给她省钱,你在我办公室里不是也听到了吗?”
“但这顿饭跟筱静无关,”季捷正色说,“我请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师父。”
就在我一怔的时候,他一拉我的胳膊,笑道:“别争了,走吧。你教会了我滑雪,难道还不算是我的师父吗?现在已经不时兴磕头拜师了,所以请你吃个饭来代替。”
他说得倒也有理有据。我有些局促地一笑,无言以对。
雪花在平安夜的空中疏疏落落地飘着,街上的每家火锅店似乎都人满为患,等候区里都有不少排队等座位的食客。我和季捷换了三家店,才勉强找到一个明显是临时加上去的餐桌。
“就这儿吧,我可不想再走了。”我泄了气似的坐下来。
“好,当然是师父说了算。”季捷歪着头,有点儿调皮地冲我眨眨眼睛,在我对面坐下来,拉过菜单开始点菜。
“我呢,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肉食动物。”他边看菜单边自嘲,很快就选了好几种肉,还特地点了一瓶红酒。
我就点了几样青菜和豆制品。
等菜品上桌期间,季捷离开了几分钟,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只包了彩色玻璃纸的大红苹果。
“平安夜快乐!”他把苹果递到我面前。
“谢谢,你也一样。”我接过苹果,低声对他说,心头闪过一瞬间的恍惚。
去年的今天,我还是柯玉实的妻子。他有带苹果回家吗?我记不清了。但我清楚地记得,那天傍晚,他打电话给我,说他要在单位加班,不回家吃晚饭。接电话的时候,我注意到对面楼上有个窗口用一串霓虹灯勾勒出了一棵小小的圣诞树图案,那明灭交替的微光,一直在我心底闪烁了很久。
那是我俩相处的最后一段日子,我俩的关系已经岌岌可危了。
我俩都经常说自己需要加班。我不知道他的加班是真是假,至少我有几次真是去找学生谈话了,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和于悦一起待在她的小公寓里,偶尔也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乱逛。
我这样做的初衷只是不想回去面对他的母亲,但后来才发现,他的样子也让我渐渐地感到越来越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