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间曲：人间之神
第八十五章间曲：人间之神什么是爱？
在颜晟人生中的前十六年里，他不断地思考这个问题。
但他很难得到答案。
这样的“难”，不仅仅在于他出生皇室，更因为他受到的教育，以及与他受到教育格格不入的体会。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从颜晟年幼时，太傅就一直这样教导他们这些皇子。
而又由于他们的身份为皇子，所以他们还学到了另一句。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可是对于“父母”和“孩子”来说，这两句话难道不是自相矛盾的吗？
颜晟在五岁进学、跟着自己的兄弟们上第一堂课时，向太傅提出了这个问题。当时，他的兄弟们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而其中表现得最为幸灾乐祸的，除了向来倨傲的太子之外，还有大皇子——同父同母的大皇子，他的亲兄弟。
于是那一天，颜晟被古板的太傅罚了戒尺二十，以及《孝经》抄写十遍。
当晚，颜晟灰头丧气地回到母妃宫中。在那灯火通明的殿内，他的母妃并未注意到他红肿的手掌，也没有瞧见他为了抄写《孝经》而彻夜未熄的油灯，而只是对着他生来体弱的大皇兄殷殷叮嘱。
从那一天起，颜晟第一次隐约明白了爱的意义。
也第一次意识到了爱是有高低之分的事实。
他的母亲不爱他吗？
自然是爱的。
只是这样的爱远比不上对大哥的爱而已。
这是颜晟在五岁就明白的事。
但是，谁会不渴望父母全心全意的爱呢？
可颜晟又知道，他不该争——无论是父皇、母妃，又或者是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在这样告诉他——但很多时候他还是会这样想：这世上有没有一个人会全心全意地爱他？
只爱着他？
“boss……boss？”
遥远的声音慢慢变得清晰，颜晟猛地睁开眼，透过浅蓝色的营养液瞧见了医疗室那被无面布置得非常有童趣的吊顶，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什么时候在治疗的过程中熟睡了过去。
他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如今的体能，也不过是入狱前的一半。
他挣出了营养液，从治疗舱中坐起，抹了把脸，向眼中露出担忧之色的无面叹笑道：“别担心，我没事。”
“boss，你的检查报告可不是这样说的。”穿着白大褂的无面摇了摇手中的记录棒，“严重的营养不良，大范围肌肉萎缩，多器官衰竭，以及——”无面的目光落在颜晟湛蓝的瞳孔上，然后飞速移开，“这些倒还好，以现在的医疗水准，多躺几回医疗舱就够了，但最后我发现了一个‘惊喜’，boss你猜是什么？”
颜晟苦笑一声，对着无面严厉的神色叹息，温和道：“是暗能量侵蚀。”
暗能量侵蚀。这才是颜晟离开黑狱后就一直躺在医疗舱的真相。
“boss，我曾经十分严肃地告诫过你，对于你这样没有进行过基因强化和魔力强化的人来说，就算你可以把那些所谓的天才玩死都让他们对你感激涕零，但从物质层面上来说，你是个普通人——请你牢记这一点，你是一个没有经过任何基因或魔力强化的普通人——所以你应该远离任何能量辐射，更不该跟一个阴影恶魔朝夕相处！”
暗能量的侵蚀，也属于能量辐射的一种。在这个充满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能量的宇宙里，暗能量的侵蚀算是比较常见的一种能量辐射，所以它也与它的各种兄弟姐妹一样，遭到了大部分人的痛恨，毕竟谁愿意被这样的能量辐射至猝死，甚至被篡改细胞或篡改基因，让自己变成稀奇古怪得让自己都恐惧的生物呢？
而且很多时候，后者比前者更可怕。
前者只是死亡，后者却是生不如死，就连“人”的意义都被否决了。
无面虽然绰号无面，但却是个长相颇为可爱的女孩子。除了某些时候显得过于戏剧化之外，她还是个合格的、甚至是非常出色的医师，所以她也有着医师的强烈的责任心，和对颜晟这个作死病患极致的恨铁不成钢。
——什么人会在明知对方会对自己造成严重的能量辐射的情况下还跟对方朝夕相处？
只有颜晟！只有颜晟这个蠢货！
自从得知颜晟的具体病情后，满心都是洪荒之力的无面如此想着。
颜晟苦笑着，试图让无面冷静下来：“这可就太过苛责我了。无面，你仔细想想，当时的我也并没有拒绝的余地不是吗？而且如果不是那个阴影恶魔的存在，我又如何将消息递给你们？这样说起来，我们还要感谢那个恶魔才对。”
当恶魔以委托人的身份找上门来时，他感到自己的人生向着劣质喜剧的方向迅速滑落。但不得不说的是，这个恶魔的到来五一给他提供了很多方便——各方面的。
“感谢个屁！我听你胡扯！！”无面愤怒地一巴掌拍在一旁的桌子上，合金方桌应声坍塌，属于生化人的怪力让整个医疗室都瑟瑟发抖。
颜晟明智地闭上了嘴。
但无面的恼怒可不止于此：“你知道更让我惊讶的是什么吗？更让我惊讶的是，boss你明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情况，还要强撑着去主后星！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这一整块泛海星域都布满了追捕你的人，结果你还主动送上门去？以你这个连一百八十岁的太爷都比不上的身体水准……boss，恕我直言，你的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那个维克多到底有什么好见的？”
但颜晟真正想要的见的人，却并非是维克多。
然而这是无法向任何人言说的理由，于是面对无面的狂暴，颜晟只是诚恳地看着她，声音柔和真挚道：“抱歉，是我的错，让你担心了。”
颜晟总是有办法让人相信他，也总是有办法平息他人的怒火，因为他总是显得真挚、诚恳，可靠。谁会不喜欢这样的人呢？谁能在这样的注视和歉意下无动于衷？
很显然，无面也不能。
所以她心中的怒火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嗤一下就消失了干净，只留下纯粹的担忧和无奈。
“boss……”无面叹了口气，“就算是为了那些该死却还没有死的人，你也不该这样对你自己……”
颜晟神色柔和，道：“抱歉让你担心了……但相信我，我有分寸。”
无面：“你有个——”
“我们还有未完成的事业，无面。我们有着不一样的理由，却有着同样的目标，走在同样的道路上。所以相信我，无面，相信我，在达到我们目的之前，我绝不会有事，也绝不会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