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鬼子进村
第11章鬼子进村
宪兵队开始有所动作的时候,小野美黛还没有回到领事馆。藤井寿的执行力向来为日本军部的长官们所赞誉,小野美黛乘坐的车子前脚刚开进领事馆大门,前来缉捕抓人的宪兵后脚就已经从各个办公室里,将名单上提及的三名嫌疑人抓走了。她与其中一人擦肩而过,那是财务部负责拨款的一个办公员,中国小伙子,就是滨海本地人,性子活泼,每次见到她,都会满面笑容地主动打招呼。
小野美黛在楼道里侧身为他和宪兵让开道路,顺口问道:“他怎么了?”
一个宪兵啪地立正,以浓郁的关西腔回答她:“利用手中职权,将领事馆的资金外用,疑似接济延安地下组织。”
那人在两名宪兵的挟持下挣扎,大喊:“小野秘书!我没有背叛栖川领事,更不会背叛天皇陛下!小野秘书救我!”
刚刚答话的宪兵一掌掴在他脸上,用生硬的汉语呵斥他:“老实点!”
那个青年还在挣扎,使劲想回头看她,眼泪流了满脸。他为日本人工作,他很清楚被带走后等着他的是什么。
“小野秘书请救我!”他喊着,巨大的恐惧占据心神,渐渐开始语不成句,“救我啊!我什么都没干!我冤枉!救我啊!”
小野美黛侧过头,没有看他是如何被拖走的。她在那青年越来越小的嘶吼声中上楼,一直进到办公室里,那萦绕在耳边的声音才彻底没有了。
栖川旬正在她办公室里,坐在她办公桌前,翻看她手上正在处理的工作。
小野美黛在门口站着,神情有些恍惚。栖川旬看到了,轻轻咳一声,将她的注意力拉过来:“藤井寿动手了?”
“从领事馆抓走了三个人。”小野美黛走过去,“领事真的觉得他们有通敌嫌疑?”
“我很乐意还他们清白,”栖川旬道,“只要他们真的是清白的。”
“您将把柄递到藤井寿手上,”小野美黛低声道,“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他还能怎么样呢?”栖川旬微笑起来,“用尽手段严刑拷打那三名工作人员,迫使他们承认他们的确通敌,然后将这个结果报给外务省……也就这些了吧……可这些什么作用都起不到,我只是想给藤井寿找个事情忙罢了。”
小野美黛站在办公桌对面,她好像又听到了楼下撕心裂肺地喊声,到这里来工作的中国人都是想好好过日子的,但国家破败如此,哪还有好好的日子给人过?
“那三个人都是普通工作人员,他们真的能接触到领事馆的高级情报吗?”
栖川旬抬起眼睛来看她,面带微笑,看起来颇为放松:“你怀疑内奸在接触高级情报的人群里?那第一个要被怀疑的就是你了。”
小野美黛也勾了勾嘴角:“我应该是第二个,第一个是您。”
栖川旬开怀笑起来,她站起身,在小野美黛的肩上轻轻拍着:“美黛应该多了解一下谈君的工作,能接触我方高级情报的人未必是内奸,但却有被内奸利用的价值。”
“包括你。”
藤井寿第一轮抓捕活动告一段落,名单上的名字除却闻风而逃的,剩下基本全部抓捕归案。特务机关开始昼夜不停的审讯,哀嚎嘶吼声一刻不歇,捱不住酷刑的人开始胡乱招供,到处拖人下水,藤井寿再根据这些毫无道理的供词去抓新的“嫌犯”。滨海城陷入血雨腥风之中,人人自危,人人不得安枕。
藤井寿对此颇为得意,甚至在栖川旬面前装模作样地叹息:“外务省的篓子,却要我一个军部的人来善后。”
谈竞在临街西餐馆吃晚餐时听说这段插曲,那是一家价格亲民的餐馆,城市里一些家境尚可的市民都能消费起的地方,因此没有一般西餐厅的幽静,像是中国酒楼,乌央乌央的。
他端着白瓷杯子喝咖啡,不是好咖啡,就是为了让人尝鲜猎奇,因此他只呷一口便撂到一边。
“一个干体力活的,真不知道哪来的优越感。”对面的人嘀嘀咕咕地表达对藤井寿的不满,谈竞只听不说话,时不时往对街暼一眼。
对街的酒吧正准备营业,浮夸的霓虹灯珊珊烁烁,逐渐开始有客人上门。夜色浓得像泼了墨,谈竞扭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穿深灰色中山装的人缩头耸肩地进去酒吧。
这间酒吧的背后老板是个美国人,收容了几个沙皇贵族的女眷做舞女,便以此作为酒吧噱头。那中山装从热舞的红男绿女中挤过去,挤进二楼最里面的一间包厢。
“保卫局开始动作了。”他精瘦精瘦的,戴一副玳瑁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像个知识分子。
西餐馆里的谈竞吃完最后一口肉排,抹抹嘴放下刀叉。对面的人还在唠唠叨叨,他却一言不发地起身,直接走了出去。
凌晨一点四十分,谈竞将电话直接打进谢流年的私宅。接电话的是个丫头,谈竞将自己的名字报给她,丫头却犹犹豫豫的:“老爷已经睡下了,先生有什么要紧事可以先告诉我,明天老爷一起我就报给他。”
“你告诉你家老爷,就说来电话的是记者。”
丫头不知道谈竞这句话暗含的深意,听说只是个让人头疼的记者,竟然直接将电话扣掉了。
谈竞握着听筒咒骂一声,开始持续不断地给谢家拨电话,听到是丫头的声音就立刻扣掉再打。刺耳的铃声终于将谢流年吵起来,他汲着拖鞋出现在楼梯口,皱眉呵斥:“谁在打电话?”
丫头满面惊慌:“是个记者,已经回绝了,还在不断地打。”
谢流年浑身一震,能将电话打进他私宅的记者只有一个,他从楼上跑下来的时候,电话又响了起来,丫头听都没听就直接扣掉。谢流年冲到楼下,扶墙喘了口气,一脚将丫头踹了出去。
“没用的废物!滚出去!”
电话再也不响了,谢流年不知道谈竞那里发生了什么,但他不敢耽误,当机立断将电话打到政治保卫局:“查刚刚的电话是从哪打来的,现在查!”
地址很快就查出来了,电话来自翠华路的伯爵酒吧。
酒吧那间包厢里穿中山装的男人双眼布满血丝,鼻梁上两个深深的月牙印子,是自己掐出来的。
“现在我们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其他的同志。”他嗓音沙哑,放在桌子上的手微微发抖,“保卫局已经有动作了,我的办公室一天被搜查了三次……我们这条线上还有多少同志?”
对面的人也端起了酒杯,酒杯上头露出的眼睛却正狐疑地打量着他,那位长官手指在杯口婆娑,沉吟着不说话。
那人着急起来,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滨海当局的中下层职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在惶惶不安,市长有心让大家互相揭发,如果我们不有心保护,下面的组织就会遭受灭顶之灾!”
“我们这条线上还有4个人……”长官终于开口了,一边说一边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折的四四方方的纸页,“这是戴老板传来的密文。”
那中年人一把拿过纸页,一边拆一边追问:“都在哪些部门?”
长官沉默了十几秒,正待开口,楼下吧台上的电话忽然铃声大作,穿过喧闹的音乐传上二楼,听起来有些刺耳。长官立刻站起身,道:“有位同志到了,我下去接他,你们正好见见面。”
他说着,拿起大衣大步走出包厢。中年人看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急忙拿出一只半个巴掌大的微型照相机,对准了电文咔咔拍摄起来。
包厢门忽然被踹开,一队穿便服的士兵冲进包厢,那中年人只来得及站起,便劈脸挨了一耳光。他大叫一声倒下去,喊出为首那个人的名字:“金贤振!你干什么!”
滨海政治保卫局特别行动科科长金贤振正甩着自己的右手,那一下力道颇狠,就这一会的功夫,那中年人半张脸都已经肿起来了。